资治通鉴 - 梁纪十九

上章敦牂,一年。

太宗简文皇帝上大宝元年(庚午,公元五五零年)

春,正月,辛亥朔,大赦,改元。

陈霸先发始兴,至大庾岭,蔡路养将二万人军于南野以拒之。路养妻侄兰陵萧摩诃,年十三,单骑出战,无敢当者。杜僧明马被伤,陈霸先救之,授以所乘马。僧明上马复战,众军因而乘之。路养大败,脱身走。霸先进军南康,湘东王绎承制授霸先明威将军、交州刺史。

戊辰,东魏进太原公高洋位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齐郡王。

庚午,邵陵王纶至江夏,郢州刺史南平王恪郊迎,以州让之,纶不受;乃推纶为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承制置百官。

魏杨忠围安陆,柳仲礼驰归救之。诸将恐仲礼至则安陆难下,请急攻之。忠曰:“攻守势殊,未可猝拔;若引日劳师,表里受敌,非计也。南人多习水军,不闲野战,仲礼师在近路,吾出其不意,以奇兵袭之,彼怠我奋,一举可克。克仲礼,则安陆不攻自拔,诸城可传檄定也。”乃选骑二千,衔枚夜进,败仲礼于漴头,获仲礼及其弟子礼,尽俘其众。马岫以安陆,别将王叔孙以竟陵,皆降于忠。于是汉东之地尽入于魏。

广陵人来嶷说前广陵太守祖皓曰:“董绍先轻而无谋,人情不附。袭而杀之,此壮士之任耳。今欲纠帅义勇,奉戴府君。若其克捷,可立桓、文之勋;必天未悔祸,犹足为梁室忠臣。”皓曰:“此仆所愿也。”乃相与纠合勇士,得百馀人。癸酉,袭广陵,斩南兗州刺史董绍先;据城,驰檄远近,推前太子舍人萧勔为刺史,仍结东魏为援。皓,恒之之子;勔,勃之兄也。乙亥,景遣郭元建帅众奄至,皓婴城固守。

二月,魏杨忠乘胜至石城,欲进逼江陵,湘东王绎遣舍人庾恪说忠曰:“詧来伐叔而魏助之,何以使天下归心!”忠遂停湕北。绎遣舍人王孝祀等送子方略为质以求和,魏人许之。绎与忠盟曰:“魏以石城为封,梁以安陆为界,请同附庸,并送质子,贸迁有无,永敦邻睦。”忠乃还。

宕昌王梁弥定为其宗人獠甘所袭,弥定奔魏,獠甘自立。羌酋傍乞铁据渠株川,与渭州民郑五丑合诸羌以叛魏。丞相泰使大将军宇文贵、凉州刺史史宁讨之,擒斩铁、五丑。宁别击獠甘,破之,獠甘将百骑奔生羌巩廉玉。宁复纳弥定于宕昌,置岷州于渠株川,进击巩廉玉,斩獠甘,虏廉玉送长安。

侯景遣任约、于庆等帅众二万攻诸籓。

邵陵王纶欲救河东王誉,而兵粮不足,乃致书于湘东王绎曰:“天时地利,不及人和,况乎手足肱支,岂可相害!今社稷危耻,创巨痛深,唯应剖心尝胆,泣血枕戈,其馀小忿,或宜容贳。若外难未除,家祸仍构,料今访古,未或不亡。夫征战之理,唯求克胜;至于骨肉之战,愈胜愈酷,捷则非功,败则有丧,劳兵损义,亏失多矣。侯景之军所以未窥江外者,良为籓屏盘固,宗镇强密。弟若陷洞庭,不戢兵刃,雍州疑迫,何以自安,必引进魏军以求形援。弟若不安,家国去矣。必希解湘州之围,存社稷之计。”绎复书,陈誉过恶不赦,且曰:“詧引杨忠来相侵逼,颇遵谈笑,用却秦军,曲直有在,不复自陈。临湘旦平,暮便即路。”纶得书,投之于案,慷慨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于斯!湘州若败,吾亡无日矣!”

侯景遣侯子鉴帅舟师八千,自帅徒兵一万,攻广陵,三日,克之,执祖皓,缚而射之,箭遍体,然后车裂以徇;城中无少长皆埋之于地,驰马射而杀之。以子鉴为南兗州刺史,镇广陵。景还建康。

丙戌,以安陆王大春为东扬州刺史。省吴州。乙巳,以尚书仆射王克为左仆射。

庚寅,东魏以尚书令高隆之为太保。宣城内史杨白华进据安吴,侯景遣于子悦等帅众攻之,不克。

东魏行台辛术将兵入寇,围阳平,不克。

侯景纳上女溧阳公主,甚爱之。三月,甲申,景请上禊宴于乐游苑,帐饮三日。上还宫,景与公主共据御床,南面并坐,群臣文武列坐侍宴。

庚申,东魏进丞相洋爵为齐王。

临川内史始兴王毅等击庄铁,鄱阳王范遣其将巴西侯瑱救之,毅等败死。

鄱阳世子嗣与任约战于三章,约败走;嗣因徙镇三章,谓之安乐栅。

夏,四月,庚辰朔,湘东王绎以上甲侯韶为长沙王。

丙午,侯景请上幸西州,上御素辇,侍卫四百馀人,景浴铁数千,翼卫左右。上闻丝竹,凄然泣下,命景起舞,景亦请上起舞。酒阑坐散,上抱景于床曰:“我念丞相!”景曰:“陛下如不念臣,臣何得至此!”逮夜乃罢。

时江南连年旱蝗,江、扬尤甚,百姓流亡,相与入山谷、江湖,采草根、木叶、菱芡而食之,所在皆尽,死者蔽野。富室无食,皆鸟面鹄形,衣罗绮,怀金玉,俯伏床帷,待命听终。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焉。

景性残酷,于石头立大碓,有犯法者捣杀之。常戒诸将曰:“破栅平城,当净杀之,使天下知吾威名。”故诸将每战胜,专以焚掠为事,斩刈人如草芥,以资戏笑。由是百姓虽死,终不附之。又禁人偶语,犯者刑及外族。为其将帅者,悉称行台,来降附者,悉称开府,其亲寄隆重者曰左右厢公,勇力兼人者曰库直都督。

魏封皇子儒为燕王,公为吴王。

侯景召宋子仙还京口。

邵陵王纶在郢州,以听事为正阳殿,内外斋阁,悉加题署。其部下陵暴军府,郢州将佐莫不怨之。咨议参军江仲举,南平王恪之谋主也,说恪图纶,恪惊曰:“若我杀邵陵,宁静一镇,荆、益兄弟必皆内喜,海内若平,则以大义责我矣。且巨逆未枭,骨肉相残,自亡之道也。卿且息之。”仲举不从,部分诸将,刻日将发;谋泄,纶压杀之。恪狼狈往谢,纶曰:“群小所作,非由兄也。凶党已毙,兄勿深忧。”

王僧辩急攻长沙,辛巳,克之。执河东王誉,斩之,传首江陵,湘东王绎反其首而葬之。初,世子方等之死,临蒸周铁虎功最多,誉委遇甚重。僧辩得铁虎,命烹之,呼曰:“侯景未灭,奈何杀壮士!”僧辩奇其言而释之,还其麾下。绎以僧辩为左卫将军,加侍中、镇西长史。

绎自去岁闻高祖之丧,以长沙未下,故匿之。壬寅,始发丧,刻檀为高祖像,置于百福殿,事之甚谨,动静必咨焉。绎以为天子制于贼臣,不肯从大宝之号,犹称太清四年。丙午,绎下令大举讨侯景,移檄远近。

鄱阳王范至湓城,以晋熙为晋州,遣其世子嗣为刺史,江州郡县多辄改易。寻阳王大心,政令所行,不出一郡。大心遣兵击庄铁,嗣与铁素善,请发兵救之,范遣侯瑱帅精甲五千助铁。由是二镇互相猜忌,无复讨贼之志。大心使徐嗣徽帅众二千,筑垒稽亭以备范,市籴不通,范数万之众,无所得食,多饿死。范愤恚,疽发于背,五月,乙卯,卒。其众秘不发丧,奉范弟安南侯恬为主,有众数千人。

丙辰,侯景以元思虔为东道大行台,镇钱塘。丁巳,以侯子鉴为南兗州刺史。

东魏齐王洋之为开府也,勃海高德政为管记,由是亲昵,言无不尽。金紫光禄大夫丹杨徐之才、北平太守广宗宋景业,皆善图谶,以为太岁在午,当有革命,因德政以白洋,劝之受禅。洋以告娄太妃,太妃曰:“汝父如龙,兄如虎,犹以天位不可妄据,终身北面。汝独何人,欲行舜、禹之事乎!”洋以告之才,之才曰:“正为不及父兄,故宜早升尊位耳。”洋铸像卜之而成,乃使开府仪同三司段韶问肆州刺史斛律金,金来见洋,固言不可,以宋景业首陈符命,请杀之。洋与诸贵议于太妃前,太妃曰:“吾儿懦直,必无此心,高德政乐祸,教之耳。”洋以人心不壹,使高德政如鄴察公卿之意,未还;洋拥兵而东,至平都城,召诸勋贵议之,莫敢对。长史杜弼曰:“关西,国之劲敌,若受魏禅,恐彼挟天子,自称义兵而东向,王何以待之!”徐之才曰:“今与王争天下者,彼亦欲为王所为。纵其屈强,不过随我称帝耳。”弼无以应。高德政至鄴,讽公卿,莫有应者。司马子如逆洋于辽阳,固言未可。洋欲还,仓丞李集曰:“王来为何事,而今欲还?”洋伪使于东门杀之,而别令赐绢十匹,遂还晋阳,自是居常不悦。徐之才、宋景业等日陈阴阳杂占,云宜早受命。高德政亦敦劝不已。洋使术士李密卜之,遇《大横》,曰:“汉文之卦也。”又使宋景业筮之,遇《乾》之《鼎》,曰:“《乾》,君也。《鼎》,五月卦也。宜以仲夏受禅。”或曰:“五月不可入官,犯之,终于其位。”景业曰:“王为天子,无复下期,岂得不终于其位乎!”洋大悦,乃发晋阳。

高德政录在鄴诸事,条进于洋,洋令左右陈山提驰驿赍事条并密书与杨愔。是月,山提至鄴,杨愔即召太常卿邢劭等议撰仪注,秘书监魏收草九锡、禅让、劝进诸文;引魏宗室诸王入北宫,留于东斋。甲寅,东魏进洋位相国,总百揆,备九锡。洋行至前亭,所乘马忽倒,意甚恶之。至平都城,不复肯进。高德政、徐之才苦请曰:“山提先去,恐其漏泄。”即命司马子如、杜弼驰驿续入,观察物情。子如等至鄴,众人以事势已决,无敢异言。洋至鄴,召夫赍筑具集城南。高隆之请曰:“用此何为?”洋作色曰:“我自有事,君何问为!欲族灭邪!”隆之谢而退。于是作圜丘,备法物。

丙辰,司空潘乐、侍中张亮、黄门郎赵彦深等求入启事,东魏孝静帝在昭阳殿见之。亮曰:“五行递运,有始有终。齐王圣德钦明,万方归仰,愿陛下远法尧、舜。”帝敛容曰:“此事推挹已久,谨当逊避。”又曰:“若尔,须作制书。”中书郎崔劼、裴让之曰:“制已作讫。”使侍中杨愔进之。东魏主既署,曰:“居朕何所?”愔对曰:“北城别有馆宇。”乃下御坐,步就东廊,咏范蔚宗《后汉书·赞》曰:“献坐不辰,身播国屯,终我四百,永作虞宾。”所司请发,帝曰:“古人念遗簪弊履,朕欲与六宫别,可乎?”高隆之曰:“今日天下犹陛下之天下,况在六宫!”帝步入,与妃嫔已下别,举宫皆哭。赵国李嫔诵陈思王诗云:“王其爱玉体,俱享黄发期。”直长赵道德以故犊车一乘候于东阁,帝登车,道德超上抱之,帝叱之曰:“朕自畏天顺人,何物奴敢逼人如此!”道德犹不下。出云龙门,王公百僚拜辞,高隆之洒泣。遂入北城,居司马子如南宅,遣太尉彭城王韶等奉玺绶,禅位于齐。

戊午,齐王即皇帝位于南郊,大赦,改元天保。自魏敬宗以来,百官绝禄,至是始复给之。己未,封东魏主为中山王,待以不臣之礼。追尊齐献武王为献武皇帝,庙号太祖,后改为高祖;文襄王为文襄皇帝,庙号世宗。辛酉,尊王太后娄氏为皇太后。乙丑,降魏朝封爵有差,其宣力霸朝及西、南投化者,不在降限。

文成侯宁起兵于吴,有众万人,己巳,进攻吴郡;行吴郡事侯子荣逆击,杀之。宁,范之弟也。子荣因纵兵大掠郡境。

自晋氏度江,三吴最为富庶,贡赋商旅,皆出其地。及侯景之乱,掠金帛既尽,乃掠人而食之,或卖于北境,遗民殆尽矣。

是时,唯荆、益所部尚完实,太尉、益州刺史武陵王纪移告征、镇,使世子圆照帅兵三万受湘东王节度。圆照军至巴水,绎授以信州刺史,令屯白帝,未许东下。

六月,辛巳,以南郡王大连行扬州事。

江夏王大款、山阳王大成、宜都王大封自信安间道奔江陵。

齐主封宗室高岳等十人、功臣库狄干等七人皆为王。癸未,封弟浚为永安王,淹为平阳王,浟为彭城王,演为常山王,涣为上党王,淯为襄城王,湛为长广王,湝为任城王,湜为高阳王,济为博陵王,凝为新平王,润为冯翊王,洽为汉阳王。

鄱阳王范既卒,侯瑱依庄铁,铁忌之;瑱自安,丙戌,诈引铁谋事,因杀之,自据豫章。

寻阳王大心遣徐嗣徽夜袭湓城,安南侯恬、裴之横等击走之。齐主娶赵郡李希宗之女,生子殷及绍德;又纳段韶之妹。及将建中宫,高隆之、高德政欲结勋贵之援,乃言:“汉妇人不可为天下母,宜更择美配。”帝不从。丁亥,立李氏为皇后,以段氏为昭仪,子殷为皇太子。庚寅,以库狄干为太宰,彭乐为太尉,潘相乐为司徒,司马子如为司空。辛卯,以清河王岳为司州牧。

侯景以羊鸦仁为五兵尚书。庚子,鸦仁出奔江西,将赴江陵,至东莞,盗疑其怀金,邀杀之。

魏人欲令岳阳王詧发哀嗣位,詧辞,不受。丞相泰使荣权册命詧为梁王,始建台,置百官。

陈霸先修崎头古城,徙居之。

初,燕昭成帝奔高丽,使其族人冯业以三百人浮海奔宋,因留新会。自业至孙融,世为罗州刺史,融子宝为高凉太守。高凉洗氏,世为蛮酋,部落十馀万家,有女,多筹略,善用兵,诸洞皆服其信义;融聘以为宝妇。融虽累世为方伯,非其土人,号令不行;洗氏约束本宗,使从民礼,每与宝参决辞讼,首领有犯,虽亲戚无所纵舍,由是冯氏始得行其政。

高州刺史李迁仕据大皋口,遣使召宝,宝欲往,洗氏止之曰:“刺史无故不应召太守,必欲诈君共反耳。”宝曰:“何以知之?”洗氏曰:“刺史被召援台,乃称有疾,铸兵聚众而后召君;此必欲质君以发君之兵也,愿且无往以观其变。”数日,迁仕果反,遣主帅杜平虏将兵入灨石,城鱼梁以逼南康,陈霸先使周文育击之。洗氏谓宝曰:“平虏,骁将也,今入赣石与官军相拒,势未得还,迁仕在州,无能为也。君若自往,必有战斗,宜遣使卑辞厚礼告之曰:‘身未敢出,欲遣妇参。’彼闻之,必憙而无备。我将千馀人,步担杂物,唱言输赕,得至栅下,破之必矣。”宝从之。迁仕果不设备,洗氏袭击,大破之,迁仕走保宁都。文育亦击走平虏,据其城。洗氏与霸先会于灨石,还,谓宝曰:“陈都督非常人也,甚得众心,必能平贼,君宜厚资之。”

湘东王绎以霸先为豫州刺史,领豫章内史。

辛丑,裴之横攻稽亭,徐嗣徽击走之。

秋,七月,辛亥,齐立世宗妃元氏为文襄皇后,宫曰静德。又封世宗子孝琬为河间王,孝瑜为河南王。乙卯,以尚书令封隆之录尚书事,尚书左仆射平阳王淹为尚书令。

辛酉,梁王詧入朝于魏。

初,东魏遣仪同武威牒云洛等迎鄱阳世子嗣,使镇皖城。嗣未及行,任约军至,洛等引去;嗣遂失援,出战,败死。约遂略地至湓城,寻阳王大心遣司马韦质出战而败,帐下犹有战士千馀人,咸劝大心走保建州;大心不能用,戊辰,以江州降约。先是,大心使前太子洗马韦臧镇建昌,有甲士五千,闻寻阳不守,欲帅众奔江陵,未发,为麾下所杀。臧,粲之子也。

于庆略地至豫章,侯瑱屈,降之,庆送瑱建康。景以瑱姓,待之甚厚,留其妻子及弟为质,遣瑱庆徇蠡南诸郡,以瑱湘州刺史。

初,巴山人黄法,有勇力,侯景之乱,合徒众保乡里。太守贺诩下江州,命法监郡事。法屯新淦,于庆自豫章分兵袭新氵金,法败之。陈霸先使周文育进军击庆,法引兵会之。

邵陵王纶闻任约将至,使司马蒋思安将精兵五千袭之,约众溃;思安不设备,约收兵袭之,思安败走。

湘东王绎改宜都为宜州,以王琳为刺史。

是月,以南郡王大连为江州刺史。

魏丞相泰以齐主称帝,帅诸军讨之。以齐王郭镇陇右,征秦州刺史宇文导为大将军、都督二十三州诸军事,屯咸阳,镇关中。

益州沙门孙天英帅徒数千人夜攻州城,武陵王纪与战,斩之。

邵陵王纶大修铠仗,将讨侯景。湘东王绎恶之,八月,甲午,遣左卫将军王僧辩、信州刺史鲍泉等帅舟师一万东趣江、郢,声言拒任约,且云迎邵陵王还江陵,授以湘州。

齐主初立,励精为治。赵道德以事属黎阳太守清河房超,超不发书,棓杀其使;齐主善之,命守宰各设棓以诛属请之使。久之,都官中郎宋轨奏曰:“若受使请赇,犹致大戮,身为枉法,何以加罪!”乃罢之。

司都功曹张老上书请定齐律,诏右仆射薛琡等取魏《麟趾格》,更讨论损益之。

齐主简练六坊之人,每一人必当百人,任其临陈必死,然后取之,谓之“百保鲜卑”。又简华人之勇力绝伦者,谓之“勇士”,以备边要。

始立九等之户,富者税其钱,贫者役其力。

九月,丁巳,魏军发长安。

王僧辩军至鹦鹉洲,郢州司马刘龙虎等潜送质于僧辩,邵陵王纶闻之,遣其子威正侯礩将兵击之,龙虎败,奔于僧辩。纶以书责僧辩曰:“将军前年杀人之侄,今岁伐人之兄,以此求荣,恐天下不许!”僧辩送书于湘东王绎,绎命进军。辛酉,纶集其麾下于西园,涕泣言曰:“我本无他,志在灭贼,湘东常谓与之争帝,遂尔见伐。今日欲守则交绝粮储,欲战则取笑千载,不容无事受缚,当于下流避之。”麾下壮士争请出战,纶不从,与礩自仓门登舟北出。僧辩入据郢州。绎以南平王恪为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世子方诸为郢州刺史,王僧辩为领军将军。

纶遇镇东将军裴之高于道,之高之子畿掠其军器,纶与左右轻舟奔武昌涧饮寺,僧法馨匿纶于岩穴之下。纶长史韦质、司马姜律等闻纶尚存,驰往迎之,说七栅流民以求粮仗。纶出营巴水,流民八九千人附之,稍收散卒,屯于齐昌,遣使请降于齐,齐以纶为梁王。

湘东王绎改封皇子大款为临川王,大成为桂阳王,大封为汝南王。

癸亥,魏军至潼关。

庚午,齐主如晋阳,命太子殷居凉风堂监国。

南郡王中兵参军张彪等起兵于若邪山,攻破浙东诸县,有众数万。吴郡人陆令公等说太守南海王大临往依之。大临曰:“彪若成功,不资我力;如其桡败,以我自解。不可往也。”

任约进寇西阳、武昌。初,宁州刺史彭城徐文盛募兵数万人讨侯景,湘东王绎以为秦州刺史,使将兵东下,与约遇于武昌。绎以庐陵王应为江州刺史,以文盛为长史行府州事,督诸将拒之。应,续之子也。邵陵王纶引齐兵未至,移营马栅,距西阳八十里,任约闻之,遣仪同叱罗子通等将铁骑二百袭之,纶不为备,策马亡走。时湘东王绎亦与齐连和,故齐人观望,不助纶。定州刺史田祖龙迎纶,纶以祖龙为绎所厚,惧为所执,复归齐昌。行至汝南,魏所署汝南城主李素,纶之故吏也,开城纳之,任约遂据西阳、武昌。

裴之高帅子弟部曲千馀人至夏首,湘东王绎召之,以为新兴、永守二郡太守。又以南平王恪为武州刺史,镇武陵。

初,邵陵王纶以衡阳王献为齐州刺史,镇齐昌;任约击擒之,送建康,杀之。献,畅之孙也。

乙亥,进侯景位相国,封二十郡,为汉王,加殊礼。

岳阳王詧还襄阳。

黎州民攻刺史张贲,贲弃城走。州民引氐酋北益州刺史杨法琛据黎州,命王、贾二姓诣武陵王纪请法琛为刺史。纪深责之,囚法琛质子崇颙、崇虎。冬,十月,丁丑朔,法琛遣使附魏。

己卯,齐主至晋阳宫。广武王长弼与并州刺史段韶不协,齐主将如晋阳,长弼言于帝曰:“韶拥强兵在彼,恐不知人意,岂可径往投之!”帝不听。既至,以长弼语告之,曰:“如君忠诚,人犹有谗,况其馀乎!”长弼,永乐之弟也。乙酉,以特进元韶为尚书左仆射,段韶为右仆射。

乙未,侯景自加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以诏文呈上。上惊曰:“将军乃有宇宙之号乎!”

立皇子大钧为西阳王,大威为武宁王,大球为建安王,大昕为义安王,大挚为绥建王,大圜为乐梁王。

齐东徐州刺史行台辛术镇下邳。十一月,侯景征租入建康,术帅众度淮断之,烧其谷百万石,遂围阳平,景行台郭元建引兵救之。壬戌,术略三千馀家,还下邳。

武陵王纪帅诸军发成都,湘东王绎遣使以书止之曰:“蜀人勇悍,易动难安,弟可镇之,吾自当灭贼。”又别纸云:“地拟孙、刘,各安境界;情深鲁、卫,书信恒通。”

甲子,南平王恪帅文武拜笺推湘东王绎为相国,总百揆;绎不许。

魏丞相泰自弘农为桥,济河,至建州。丙寅,齐主自将出顿东城。泰闻其军容严盛,叹曰:“高欢不死矣!”会久雨,自秋及冬,魏军畜产多死,乃自蒲阪还。于是河南自洛阳,河北自平阳已东,皆入于齐。

丁卯,徐文盛军贝矶,任约帅水军逆战,文盛大破之,斩叱罗子通、赵威方,仍进军大举口。侯景遣宋子仙等将兵二万助约,以约守西阳,久不能进,自出屯晋熙。

南康王会理以建康空虚,与太子左卫将军柳敬礼、西乡侯劝、东乡侯勔谋起兵诛王伟。安乐侯乂理出奔长芦,集众得千馀人。建安侯贲、中宿世子子邕知其谋,以告伟。伟收会理、敬礼、劝、勔及会理弟祁阳侯通理,俱杀之。乂理为左右所杀。钱塘褚冕,以会理故旧,捶掠千计,终无异言。会理隔壁谓之曰:“褚郎,卿岂不为我致此?卿虽忍死明我,我心实欲杀贼!”冕竟不服,景乃宥之。劝,昺之子;贲,正德之弟子;子邕,憺之孙也。

帝自即位以来,景防卫甚严,外人莫得进见,唯武林侯谘及仆射王克、舍人殷不害,并以文弱得出入卧内,帝与之讲论而已。及会理死,克、不害惧祸,稍自疏。咨独不离帝,朝请无绝;景恶之,使其仇人刁戍刺杀咨于广莫门外。

帝之即位也,景与帝登重云殿,礼佛为誓云:“自今君臣两无猜贰,臣固不负陛下,陛下亦不得负臣!”及会理谋泄,景疑帝知之,故杀咨。帝自知不久,指所居殿谓殷不害曰:“庞涓当死此下。”

景自帅众讨杨白华于宣城,白华力屈而降,景以其北人,全之,以为左民尚书,诛其兄子彬以报来亮之怨。

十二月,丙子朔,景封建安侯贲为竟陵王,中宿世子子邕为随王,仍赐姓侯氏。

辛丑,齐主还鄴。

邵陵王纶在汝南,修城池,集士卒,将图安陆。魏安州刺史马祐以告丞相泰,泰遣杨忠将万人救安陆。

武陵王纪遣潼州刺史杨乾运、南梁州刺史谯淹合兵二万讨杨法琛,法琛发兵据剑阁以拒之。

侯景还建康。

初,魏敬宗以尔硃荣为柱国大将军,位在丞相上;荣败,此官遂废。大统三年,文帝复以丞相泰为之。其后功参佐命,望实俱重者,亦居此官,凡八人,曰安定公宇文泰,广陵王欣,赵郡公李弼,陇西公李虎,河内公独孤信,南阳公赵贵,常山公于谨,彭城公侯莫陈崇,谓之八柱国。泰始籍民之才力者为府兵,身租庸调,一切蠲之,以农隙讲阅战陈,马畜粮备,六家供之;合为百府,每府一郎将主之,分属二十四军。泰任总百揆,督中外诸军;欣以宗室宿望,从容禁闼而已。馀六人各督二大将军,凡十二大将军,每大将军各统开府二人,开府各领一军。是后功臣位至柱国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仪同三司者甚众,率为散官,无所统御,虽有继掌其事者,闻望皆出诸公之下云。

齐主命散骑侍郎宋景业造《天保历》,行之。

目录

周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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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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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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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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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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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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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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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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