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文礼见袁奉高,失次序。奉高曰:“昔尧聘许由,面无怍色,先生何为颠倒衣裳?”文礼答曰:“明府初临,尧德未彰,是以贱民颠倒衣裳耳。”
边文礼谒见袁奉高的时候,举止失措。袁奉高说:“古时候尧请许由出来做官,许由脸上丝毫没有愧色。先生为什么弄得穿错了衣裳呢?”文礼回答说:“明府您刚到任,还没有显现出像尧一样的德行,所以我才穿错了衣裳呢!”
徐孺子年九岁,尝月下戏。人语之曰:“若令月中无物,当极明邪?”徐曰:“不然,譬如人眼中有瞳子,无此必不明。”
徐孺子九岁时,有一次在月光下玩耍,有人对他说:“如果月亮上面什么也没有,会更加明亮吧?”徐孺子说:“不是这样。好比人的睛睛里有瞳人,如果没有这个,就什么都看不见。”
孔文举年十岁,随父到洛。时李元礼有盛名,为司隶校尉,诣门者皆俊才清称及中表亲戚乃通。文举至门,谓吏曰:“我是李府君亲。”既通,前坐。元礼问曰:“君与仆有何亲?”对曰:“昔先君仲尼与君先人伯阳,有师资之尊,是仆与君奕世为通好也。”元礼及宾客莫不奇之。太中大夫陈韪后至,人以其语语之。韪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文举曰:“想君小时,必当了了!”韪大踧踖。
孔文举十岁的时候,跟随他的父亲来到洛阳。当时李元礼很有名望,任司隶校尉;登让拜访的都必须是才子、名流和内外亲属,才会通报。孔文举来到他家,对掌门官说:“我是李府君的亲戚。”经通报后,入门就坐。元礼问道:“您和我有什么亲戚关系呢?”孔文举回答道:“以前我的祖先仲尼曾经拜您的祖先伯阳为师,这样看来,我和您就是老世交了。”李元礼和宾客们听了,没有不感到惊异的。太中大夫陈韪来得晚一些,别人就把孔文举的应对告诉他,陈韪说:“小时候聪明伶俐,长大了未必出众。”文举应声说:“您小时候,想必是很聪明的了。”陈韪听了,感到十分的尴尬。
孔文举有二子,大者六岁,小者五岁。昼日父眠,小者床头盗酒饮之。大儿谓曰:“何以不拜?”答曰:“偷,那得行礼!”
孔文举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六岁,小儿子五岁。有一次孔文举午睡,小儿子就到床头来偷酒喝,大儿子对他说:“喝酒为什么不先行礼呢?”小的回答说:“偷酒喝,哪里还要行礼呢!”
孔融被收,中外惶怖。时融儿大者九岁,小者八岁。二儿故琢钉戏,了无遽容。融谓使者曰:“冀罪止于身,二儿可得全不?”儿徐进曰:“大人岂见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寻亦收至。
孔融被捕,朝廷内外都很惶恐。当时,孔融的大儿子九岁,小儿子八岁,两个孩子依旧在玩琢钉戏,一点也没有恐惧的样子。孔融对前来逮捕他的差使说:“希望惩罚只限于我自己,两个孩子能保全性命吗?”这时,孔融的儿子从容地上前说:“父亲难道看见过打翻的鸟巢下面还有完整的蛋吗?”随即,两个儿子也被拘捕了。
颍川太守髡陈仲弓。客有问元方:“府君何如?”元方曰:“高明之君也。”“足下家君何如?”曰:“忠臣孝子也。”客曰:“易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何有高明之君而刑忠臣孝子者乎?”元方曰:“足下言何其谬也!故不相答。”客曰:“足下但因伛为恭不能答。”元方曰:“昔高宗放孝子孝己,尹吉甫放孝子伯奇,董仲舒放孝子符起。唯此三君,高明之君;唯此三子,忠臣孝子。”客惭而退。
颖川太守把陈仲弓判了髡刑。有位客人问陈仲弓的儿子元方说:“太守这个人怎么样?”元方说:“是个高尚、明智的人。”又问:“您父亲怎么样?”元方说:“是个忠臣孝子。”客人说:“《易经》上说:‘两个人同一条心,就像一把钢刀,锋利的刀刃能斩断金属;同一个心思的话,它的气味像兰花一样芳香。’那么,怎么会有高尚明智的人惩罚忠臣孝子的事呢?”元方说:“您的话怎么这样荒谬啊!因此我不回答你。”客人说:“您不过是拿驼背当做恭敬,其实是不能回答。”元方说:“从前高宗放逐了孝子孝己;尹吉有放逐了孝子伯奇,董仲舒放逐了孝子符起。这三个做父亲的,恰恰都是高尚明智的人;这三个做儿子的,恰恰都是忠臣孝子。”客人很羞愧,就退走了。
荀慈明与汝南袁阆相见,问颍川人士,慈明先及诸兄。阆笑曰:“士但可因亲旧而已乎?”慈明曰:“足下相难,依据者何经?”阆曰:“方问国士,而及诸兄,是以尤之耳。”慈明曰:“昔者祁奚内举不失其子,外举不失其讎,以为至公。公旦文王之诗,不论尧舜之德,而颂文武者,亲亲之义也。春秋之义,内其国而外诸夏。且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不为悖德乎?”
荀慈明和汝南郡袁阆见面时,袁阆问起颖川郡有哪些才德之士,慈明先就提到自己的几位兄长。袁阆讥笑他说:“才德之士只能靠亲朋故旧来扬名吗?”慈明说:“您责备我,依据什么原则?”袁阆说:“我刚才问国士,你却谈自己的诸位兄长,因此我才责问你呀!”慈明说:“从前祁奚在推荐人才时,对内不忽略自己的儿子,对外不忽略自己的仇人,人们认为他是最公正无私的。周公旦作《文王》时,不去叙说远古帝王尧和舜的德政,却歌颂周文王、周武王,这是符合爱亲人这一大义的。《春秋》记事的原则是:把本国看成亲的,把诸侯国看成疏的。再说不爱自己的亲人而爱别人的人,岂不是违反了道德准则吗?”
祢衡被魏武谪为鼓吏,正月半试鼓。衡扬枹为渔阳掺檛,渊渊有金石声,四坐为之改容。孔融曰:“祢衡罪同胥靡,不能发明王之梦。”魏武惭而赦之。
祢衡被魏武帝曹操贬为鼓吏。正巧遇上八月中大会宾客的时候要检验鼓的音节,祢衡挥动鼓槌奏《渔阳掺挝》曲,鼓声深沉凝重,有金石之音,满座的人都为之动容。孔融说:“祢衡的罪和胥靡的罪相同,只是不能让英明的君主感动。”魏武帝听了很惭愧,就赦免了祢衡。
南郡庞士元闻司马德操在颍川,故二千里候之。至,遇德操采桑,士元从车中谓曰:“吾闻丈夫处世,当带金佩紫,焉有屈洪流之量,而执丝妇之事。”德操曰:“子且下车,子适知邪径之速,不虑失道之迷。昔伯成耦耕,不慕诸侯之荣;原宪桑枢,不易有官之宅。何有坐则华屋,行则肥马,侍女数十,然后为奇。此乃许、父所以慷慨,夷、齐所以长叹。虽有窃秦之爵,千驷之富,不足贵也!”士元曰:“仆生出边垂,寡见大义。若不一叩洪钟,伐雷鼓,则不识其音响也。”
南郡庞士元听说司马德操住在颖川,特意走了两千里路去拜访他。到了那里,遇上德操正在采桑叶,土元就在车里对德操说:“我听说大丈夫处世,就应该做大官,办大事,哪有压抑长江大河的流量,去做蚕妇的事!”德操说:“您姑且下车来。您只知道走小路快,却不担心迷路。从前伯成宁愿回家种地,也不羡慕做诸侯的荣耀;原宪宁愿住在破屋里,也不愿换住达官的住宅。哪里有住就要住在豪华的宫室里,出门就必须肥马轻车,左右要有几十个婢妾侍候,然后才算是与众不同的呢!这正是隐士许由、巢父感慨的原因,也是清廉之士伯夷、叔齐长叹的来由。就算有吕不韦那样的官爵,有齐景公那样的富有,也是不值得尊敬的。”士元说:“我出生在边远偏僻的地方,很少见识到大道理。如果不叩击一下大钟、雷鼓,那就不知道它的音响啊。”
刘公干以失敬罹罪,文帝问曰:“卿何以不谨于文宪?”桢答曰:“臣诚庸短,亦由陛下纲目不疏。”
刘桢因为失敬受到判罪。魏文帝问他:“你为什么不注意法纪呢?”刘桢回答说:”臣确实平庸浅陋,但也是由于陛下法网不够稀疏。”
钟毓、钟会少有令誉。年十三,魏文帝闻之,语其父钟繇曰:“可令二子来。”于是敕见。毓面有汗,帝曰:“卿面何以汗?”毓对曰:“战战惶惶,汗出如浆。”复问会:“卿何以不汗?”对曰:“战战栗栗,汗不敢出。”
钟毓、钟会兄弟俩少年时就有美好的名声,钟毓十三岁时,魏文帝听说他们兄弟两,便对他们的父亲钟繇说:“可以叫两个孩子来见我!”于是兄弟俩奉旨觐见。觐见时钟毓脸上有汗,文帝问道:“你脸上为什么出汗?”钟毓回答说:“战战惶惶,汗出如浆。”文帝又问钟会:“你为什么不出汗?”钟会回答说:“战战栗栗,汗不敢出。”
钟毓兄弟小时,值父昼寝,因共偷服药酒。其父时觉,且托寐以观之。毓拜而后饮,会饮而不拜。既而问毓何以拜,毓曰:“酒以成礼,不敢不拜。”又问会何以不拜,会曰:“偷本非礼,所以不拜。”
钟毓兄弟俩小时候,有一次趁父亲睡午觉的时候,一块去偷药酒喝。他父亲当时已睡醒了,一直装睡,来看他们怎么做。钟毓行过礼才喝,钟会只顾喝,不行礼。过了一会,他父亲起来问钟毓为什么行礼,钟毓说:“酒是完成礼仪用的,我不敢不行礼。”又问钟会为什么不行礼,钟会说:“偷酒喝本来就不合于礼,因此我不行礼。”
魏明帝为外祖母筑馆于甄氏。既成,自行视,谓左右曰:“馆当以何为名?”侍中缪袭曰:“陛下圣思齐于哲王;罔极过于曾、闵。此馆之兴,情钟舅氏,宜以‘渭阳’为名。”
魏明帝在甄家给外祖母修建了一所华丽的住宅。建成以后,亲自前去察看,并且问随从的人:“这所住宅应该起个什么名字呢?”侍中缪袭说:“陛下的思虑和贤明的君主一样周到,报恩的孝心超过了曾参、闵子骞。这处府第的兴建,感情专注于舅家,应该用渭阳来做它的名字。”
何平叔云:“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觉神明开朗。”
何平叔说:“服食五石散,不但能够治病,还会觉得神清气爽,心情愉悦。”
嵇中散语赵景真:“卿瞳子白黑分明,有白起之风,恨量小狭。”赵云:“尺表能审玑衡之度,寸管能测往复之气;何必在大,但问识如何耳!”
中散大夫嵇康对赵景真说:“你的眼睛黑白分明,有白起那样的风度,遗憾的是眼睛狭小些。”赵景真说:“一尺长的表尺就能审定浑天仪的度数,一寸长的竹管就能测量出乐音的高低。何必在乎大不大呢,只要问才智怎么样就可以了。”
司马景王东征,取上党李喜,以为从事中郎。因问喜曰:“昔先公辟君不就,今孤召君,何以来?”喜对曰:“先公以礼见待,故得以礼进退;明公以法见绳,喜畏法而至耳!”
司马景王东征的时候,选取上党的李喜来担任中郎将。李喜到任时他问李喜:“以前先父任用你,您不肯到任;现在我启用您,为什么愿意来呢?”李喜回答说:“当年令尊以礼相待,所以我能按礼节来决定进退;现在您用法令来限制我,我只是害怕犯法才来的呀。”
邓艾口吃,语称艾艾。晋文王戏之曰:“卿云艾艾,定是几艾?”对曰:“凤兮凤兮,故是一凤。”
邓艾说话结巴,自称时常重复说“艾…艾…”。晋文王和他开玩笑说:“你老是说‘艾…艾…’,到底是几个艾?”邓艾回答说:“‘凤兮凤兮’,其实只有一只凤呀。”
嵇中散既被诛,向子期举郡计入洛,文王引进,问曰:“闻君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对曰:“巢、许狷介之士,不足多慕。”王大咨嗟。
中散大夫嵇康被杀以后,向子期被郡守荐举,与上计吏一同到京都洛阳去,司马文王召见了他,问他:“听说您有意隐居不出,为什么到了京城?”向子期回答说:“巢父、许由是孤高傲世的人,不值得赞扬和效仿。”文王听了,大为叹赏。
晋武帝始登阼,探策得“一”。王者世数,系此多少。帝既不说,群臣失色,莫能有言者。侍中裴楷进曰:“臣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帝说,群臣叹服。
晋武帝刚登位的时候,用蓍草占卜,得到一。要推断帝位能传多少代,就在于这个数目的多少。因为只得到一,武帝很不高兴,群臣也吓得脸色发白,没人敢出声。这时,侍中裴楷进言道:“臣听说,天得到一就清明,地得到一就安宁,侯王得到一就能做天下的中心。”武帝一听,高兴了,群臣都赞叹而且佩服裴楷。
满奋畏风。在晋武帝坐,北窗作琉璃屏,实密似疏,奋有难色。帝笑之。奋答曰:“臣犹吴牛,见月而喘。”
满奋怕风。一次在晋武帝旁侍坐,北窗是琉璃窗,实际很严实,看起来却像透风似的,满奋就面有难色。武帝笑他,满奋回答说:“臣好比是吴地的牛,看见月亮就喘起来了。”
诸葛靓在吴,于朝堂大会。孙皓问:“卿字仲思,为何所思?”对曰:“在家思孝,事君思忠,朋友思信,如斯而已。”
诸葛靓在吴国的时候,有一次在朝堂大会上,孙皓问他:“你字仲恩,你想的是什么?”诸葛靓回答说:“在家想着尽孝,侍奉君主想着尽忠,和朋友交往想着诚实。如此而已!”
蔡洪赴洛,洛中人问曰:“幕府初开,群公辟命,求英奇于仄陋,采贤俊于岩穴。君吴楚之士,亡国之余,有何异才,而应斯举?”蔡答曰:“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大禹生于东夷,文王生于西羌,圣贤所出,何必常处。昔武王伐纣,迁顽民于洛邑,得无诸君是其苗裔乎?”
蔡洪到洛阳后,洛阳的人问他:“官府设置不久,众公卿征召人才,要在平民百姓中寻求才华出众的人,在山林隐逸中寻访才德高深之士。先生是南方人士,亡国遗民,有什么特出才能,敢来接受这一选拔?”蔡洪回答说:“夜光珠不一定都出在孟津一带的河中,满把大的壁玉,不一定都从昆仑山开采来。大禹出生在东夷,周文王出生在西羌,圣贤的出生地,为什么非要在某个固定的地方呢!从前周武王打败了殷纣,把殷代的顽民迁移到洛邑,莫非诸位先生就是那些人的后代吗?”
诸名士共至洛水戏。还,乐令问王夷甫曰:“今日戏乐乎?”王曰:“裴仆射善谈名理,混混有雅致;张茂先论史汉,靡靡可听;我与王安丰说延陵、子房,亦超超玄箸。”
名土们一起到洛水边游玩,之后,尚书令乐广问王夷甫:“今天玩得高兴吗?”王夷甫说:“裴仆射擅长谈名理,滔滔不绝,意趣高雅;张茂先谈《史记)《汉书》,娓娓动听;我和王安丰谈论延陵、子房,也极为奥妙。透彻,超尘拔俗。”
王武子、孙子荆、各言其土地人物之美。王云:“其地坦而平,其水淡而清,其人廉且贞。”孙云:“其山嶵巍以嵯峨,其水(水甲)渫而扬波,其人磊呵而英多。”
王武子和孙子荆各自谈论自己家乡的土地、出色的人物。王武子说:“我的家乡土地平坦,河水淡而清,人廉洁又公正。”孙子荆说:“我的家乡山险峻巍峨,水浩浩荡荡,那里的人才杰出而众多。”
乐令女适大将军成都王颖。王兄长沙王执权于洛,遂构兵相图。长沙王亲近小人,远外君子,凡在朝者,人怀危惧。乐令既允朝望,加有婚亲,群小谗于长沙。长沙尝问乐令,乐令神色自若,徐答曰:“岂以五男易一女?”由是释然,无复疑虑。
尚书令乐广的女儿嫁给大将军成都王司马颖。成都王的哥哥长沙王正在京都洛阳掌管朝政,成都王于是起兵图谋讨伐他。长沙王平素亲近小人,疏远君子;凡是在朝居官的,无不心中满是惶恐惊惧。乐广在朝廷中很有威望,又和成都王有姻亲关系,一些小人就在长沙王面前诬陷他。长沙王为这事曾经查问过乐广,乐广神色很自然,从容地回答说:“我难道会用五个儿子去换一个女儿?”于是长沙王打消了疑虑,不再怀疑和顾虑他。
陆机诣王武子,武子前置数斛羊酪,指以示陆曰:“卿江东何以敌此?”陆云:“有千里莼羹,但未下盐豉耳!”
陆机去拜访王武子,正好王武子跟前摆放着几斛羊奶酪,他指着羊奶酪给陆机看,问道:“你们江南有什么名菜能和这个相比呢?”陆机说:“我们那里有千里湖出产的莼羹可以比美,只是还不必放盐豉呢!”
中朝有小儿,父病,行乞药。主人问病,曰:“患疟也。”主人曰:“尊侯明德君子,何以病疟?”答曰:“来病君子,所以为疟耳。”
西晋时,有个小孩子的父亲病了,他四处求医讨药。主人问他病情,他说:“得了疟疾。”主人问:“令尊是位德行高洁的君子,为什么会患疟子呢?”小孩儿回答说:“正因为它来祸害君子,才是疟啊!”
崔正熊诣都郡。都郡将姓陈,问正熊:“君去崔杼几世?”答曰:“民去崔杼,如明府之去陈恒。”
崔正熊去拜访大郡太守,郡将姓陈,他问正熊:“您距离崔杼多少代?”崔正熊回答说:“小民距离崔杼的世代,正像府君距离陈恒那样。”
元帝始过江,谓顾骠骑曰:“寄人国土,心常怀惭。”荣跪对曰:“臣闻王者以天下为家,是以耿、亳无定处,九鼎迁洛邑。愿陛下勿以迁都为念。”
晋元帝刚到江南的时候,对骠骑将军顾荣说道:“寄居在他人国土上,心里常常感到惭愧。”顾荣跪着回答说:“臣听说帝王把天下看成家,因此商代的君主或者迁都耿邑,或者迁都毫邑,没有固定的地方,周武王也把九鼎搬到洛邑。希望陛下不要惦念着迁都的事。”
庾公造周伯仁。伯仁曰:“君何所欣说而忽肥?”庾曰:“君复何所忧惨而忽瘦?”伯仁曰:“吾无所忧,直是清虚日来,滓秽日去耳。”
庚亮去拜访周伯仁,伯仁说:“您在高兴什么呢,以至于忽然胖起来了?”庾亮说:“您又有什么忧愁的事情,以至于忽然消瘦下去?”伯仁说:“我没有忧愁,只是清净淡泊一天天地增加,渣滓污秽一天天地远离罢了。”
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
渡江南下避难的那些人,每逢风和日丽的日子,总是互相邀约到新亭去,坐在草地上饮酒作乐。有一次,武城侯周颌在饮宴的中途,叹息道:“这里的风景和中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山河不一样了!”大家都你看我,我看你,凄然泪下。只有丞相王导脸色变得很不高兴,说道:“大家应该齐心协力辅佐王室,收复中原,哪里至于像囚犯似的相对流泪呢?”
卫洗马初欲渡江,形神惨悴,语左右云:“见此芒芒,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
太子洗马卫玠刚要渡江,面容憔悴,神情凄惨,对身边的人说:“看见这茫茫大江,不不禁百感交集。只要还有点感情,谁又能排遣得了这种种忧伤!”
顾司空未知名,诣王丞相。丞相小极,对之疲睡。顾思所以叩会之,因谓同坐曰:“昔每闻元公道公协赞中宗,保全江表,体小不安,令人喘息。”丞相因觉,谓顾曰:“此子圭璋特达,机警有锋。”
司空顾和还没有出名的时候,去拜访丞相王导。王导有点疲乏,对着他打瞌睡。顾和考虑着怎样才能和王导见面并请教他,便对同座的人说:“过去常常听元公谈论王公辅佐中宗,保全了江南。现在王公贵体不太舒适,真叫人焦急不安。”王导听见他说,便醒来了。对在座的人评论顾和说:“这个人才德可贵,很机警,词锋犀利。”
会稽贺生,体识清远,言行以礼。不徒东南之美,实为海内之秀。
会稽郡贺循,禀性清纯,见识高深,言语行动都合乎礼;他不只是东南地区的杰出人物,也是国内的优秀人才。
刘琨虽隔阂寇戎,志存本朝,谓温峤曰:“班彪识刘氏之复兴,马援知汉光之可辅。今晋阼虽衰,天命未改。吾欲立功于河北,使卿延誉于江南。子其行乎?”温曰:“峤虽不敏,才非昔人,明公以桓、文之姿,建匡立之功,岂敢辞命!”
刘琨虽然被入侵者阻隔在黄河以北,心中总不忘朝廷。他对温峤说:“班彪认识到刘氏王室能够复兴,马援知道汉光武帝可以辅佐。现在晋室的国运虽然衰微,可是天命还没有改变。我想在黄河以北建功立业,而且想让你在江南扬名,你大概会去吧?”温峤说:“我虽然不聪敏,才能也比不上前辈,可是明公想用齐桓、晋文那样的才智,建立救国中兴的功业,我怎么敢不受命呢!”
温峤初为刘琨使来过江。于时江左营建始尔,纲纪未举。温新至,深有诸虑。既诣王丞相,陈主上幽越,社稷焚灭,山陵夷毁之酷,有黍离之痛。温忠慨深烈,言与泗俱,丞相亦与之对泣。叙情既毕,便深自陈结,丞相亦厚相酬纳。既出,欢然言曰:“江左自有管夷吾,此复何忧?”
温峤出任刘琨的使节刚到江南来。这时,江南的政权建立工作刚着手,法纪还没有制定,社会秩序不稳定。温峤初到,对这种种情况很是担忧。接着便去拜访丞相王导,诉说晋帝被囚禁流放、社稷宗庙被焚烧、先帝陵墓被毁坏的酷烈情况,表现出亡国的哀痛。温峤忠诚愤慨的感情深厚激烈,边说边哭,王导也随着他一起流泪。温峤叙述完实际情况以后,就真诚地诉说结交之意,王丞相也深情地接纳他的心愿。出来以后,他高兴地说:“江南自有管夷吾那样的人,这还担心什么呢!”
王敦兄含为光禄勋。敦既逆谋,屯据南州,含委职奔姑孰。王丞相诣阙谢。司徒、丞相、扬州官僚问讯,仓卒不知何辞。顾司空时为扬州别驾,援翰曰:“王光禄远避流言,明公蒙尘路次,群下不宁,不审尊体起居何如?”
王敦的哥哥王含任光禄勋。王敦谋反以后,领兵驻扎在南州。王含就弃职投奔姑孰。丞相王导为这事上朝谢罪。这时候,司徒、丞相、扬州府中的官员都来打听消息,匆忙间不知应该怎样措辞。司空顾和当时任扬州别驾,拿起笔来写道:“王光禄远远地躲开了流言,明公每天在路上风尘仆仆,下属们心里都很不安,不知贵体饮食起居怎么样?”
郗太尉拜司空,语同坐曰:“平生意不在多,值世故纷纭,遂至台鼎。朱博翰音,实愧于怀。”
太尉郗鉴就任司空一职,他和同座的人说:“我平生志向不高,遇上世事纷乱,便升到三公位。想起朱博徒有空名,内心实在有愧。”
高坐道人不作汉语,或问此意,简文曰:“以简应对之烦。”
高坐和尚不说汉语。有人问起这是什么意思,晋简文帝说:“因为要省去应酬的烦扰。”
周仆射雍容好仪形,诣王公,初下车,隐数人,王公含笑看之。既坐,傲然啸咏。王公曰:“卿欲希嵇、阮邪?”答曰:“何敢近舍明公,远希嵇、阮!”
尚书仆射周凯举止温和从容,仪表堂堂。他去拜访王导,刚下车,就要几个人搀扶着,王导含笑看着他。坐下以后,旁若无人地吹奏口哨。王导说:“你想学习嵇康、阮籍吗?”周凯回答说:“怎么敢舍去眼前的明公,去学习前代的嵇康、阮籍!”
庾公尝入佛图,见卧佛,曰:“此子疲于津梁。”于时以为名言。
庾亮曾经去过佛寺,看见卧佛,就说:“这位先生因普渡众生而疲劳了。”当时人们把这句话看成是名言。
挚瞻曾作四郡太守,大将军户曹参军,复出作内史,年始二十九。尝别王敦,敦谓瞻曰:“卿年未三十,已为万石,亦太蚤。”瞻曰:“方于将军,少为太蚤;比之甘罗,已为太老。”
挚瞻曾经担任四个郡的太守和大将军户曹参军,又出任内史之职,年纪才二十九岁。曾在向大将军王敦告别之时,王敦对他说:“你还未满三十,就做了万石俸禄的高官,也太早了吧。”挚瞻说:“和将军您相比,确实稍微早了些;但是和甘罗相比,我已经太老了。”
梁国杨氏子,九岁,甚聪惠。孔君平诣其父,父不在,乃呼儿出,为设果。果有杨梅,孔指以示儿曰:“此是君家果。”儿应声答曰:“未闻孔雀是夫子家禽。”
梁国有一家姓杨的,他的儿子才九岁,非常聪明。有一次孔君平去拜访他父亲,他父亲不在,这家便叫儿子出来,给孔君平摆上果品。果品里头有杨梅,孔君平指着杨梅给他看,说道:“这是你家的果子。”孩子应声回答说:“没听说过孔雀是您家的家禽。”
孔廷尉以裘与从弟沈,沈辞不受。廷尉曰:“晏平仲之俭,祠其先人,豚肩不掩豆,犹狐裘数十年,卿复何辞此?”于是受而服之。
廷尉孔君平把一件皮衣送给堂弟孔沈,孔沈辞谢了,不肯收。孔君平说:“晏平仲那么俭省,祭祀祖先的时候,所用的小猪是那么小,神开两只猪时也盖不满盘子,可是还穿了几十年狐皮袍子。你又为什么不肯收下这件呢!”孔沈这才把皮衣收下来穿上。
佛图澄与诸石游,林公曰:“澄以石虎为海鸥鸟。”
佛图澄和尚同石氏诸人有交往,支道林说:“他把石虎当做海鸥鸟。”
谢仁祖年八岁,谢豫章将送客,尔时语已神悟,自参上流。诸人咸共叹之曰:“年少一坐之颜回。”仁祖曰:“坐无尼父,焉别颜回?”
谢仁祖八岁的时候,他父亲豫章太守谢鲲已经领着他送客。那时他说话便显示出奇异的悟性,已经能够参与到名流的交谈之中了。大家都很赞许他,说他:“这个少年年纪虽小,也是座中的颜回。”谢仁祖说:“座中如果没有孔子,怎么能识别颜回!”
陶公疾笃,都无献替之言,朝士以为恨。仁祖闻之曰:“时无竖刁,故不贻陶公话言。”时贤以为德音。
陶侃病势沉重,可是有关朝廷兴利除弊、官吏进退等大事,没有一句遗言。朝中官员都认为是憾事。谢仁祖听到这事,就说:“现在没有像竖刁那样的人,所以陶公不用留下遗训。”当时人士认为这是有德者的话。
竺法深在简文坐,刘尹问:“道人何以游朱门?”答曰:“君自见其朱门,贫道如游蓬户。”或云卞令。
竺法深做了简文帝的座上客,在座上,丹阳尹刘惔问他:“道人为什么同达官显贵来往?”竺法深回答道:“您自己看见那是官宦人家,我却如同与贫苦人家交往一样。”有人说,不是刘惔发问,而是卞壶。
孙盛为庾公记室参军,从猎,将其二儿俱行。庾公不知,忽于猎场见齐庄,时年七八岁。庾谓曰:“君亦复来邪?”应声答曰:“所谓‘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孙盛任庚亮的记室参军,一次随着质亮去打猎,并且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一起去。庾亮本不知道,忽然在猎场看见他的次子齐庄,当时这孩子只有七八岁,庾亮问他说:“您也来了吗?”齐庄接口回答说:“正如古诗所说的‘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孙齐由、齐庄二人小时诣庾公,公问:“齐由何字?”答曰:“字齐由。”公曰:“欲何齐邪?”曰:“齐许由。”“齐庄何字?”答曰:“字齐庄。”公曰:“欲何齐?”曰:“齐庄周。”公曰:“何不慕仲尼而慕庄周?”对曰:“圣人生知,故难企慕。”庾公大喜小儿对。
孙齐由、齐庄兄弟二人,小时候去拜见庾亮。庾亮问齐由别名是什么,齐由回答说:“字齐由。”又问:“想向谁看齐呢?”齐由说:“向许由看齐。”接着又问齐庄的别名是什么。齐庄回答说:“字齐庄。”问他:“想向谁看齐?”齐庄说:“向庄周看齐。”庾亮问:“为什么不仰慕孔子而仰幕庄周?”齐庄回答说:“圣人生来就知道一切,所以很难仰慕。”庚亮对这个小儿子的回答非常满意。
张玄之、顾敷,是顾和中外孙,皆少而聪惠。和并知之,而常谓顾胜,亲重偏至,张颇不恹。于时张年九岁,顾年七岁,和与俱至寺中。见佛般泥洹像,弟子有泣者,有不泣者,和以问二孙。玄谓“被亲故泣,不被亲故不泣”。敷曰:“不然,当由忘情故不泣,不能忘情故泣。”
张玄之、顾敷是顾和的外孙和孙子,两人都年少聪慧,顾和对他们都很欣赏,但常常认为顾敷更胜一筹,对顾敷更为亲近、偏爱,张玄之很不满。当时张玄之九岁,顾敷七岁,顾和带着他们一起来到寺庙中,看见卧佛像,弟子们的像有的在哭,有的不哭。顾和问外孙和孙子,为什么会这样。张玄之说:“受到佛的亲近与宠爱,所以哭泣;没有受到佛的亲近与宠爱,所以不哭。”顾敷说:“不对。应该是能够忘情的人不哭;不能忘情,所以哭泣。”
庾法畅造庾太尉,握麈尾至佳,公曰:“此至佳,那得在?”法畅曰:“廉者不求,贪者不与,故得在耳。”
庾法畅去拜访太尉庾亮,手中拿的拂尘非常好看。庾亮问道:“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还能留得住?”法畅说:“廉洁的人不会向我要,贪婪的人我也不会给,所以能够留下来。”
庾稚恭为荆州,以毛扇上武帝。武帝疑是故物。侍中刘劭曰:“柏梁云构,工匠先居其下;管弦繁奏,钟、夔先听其音。稚恭上扇,以好不以新。”庾后闻之曰:“此人宜在帝左右。”
庾稚恭任荆州刺史的时候,向晋武帝进献羽毛扇,武帝怀疑是用过的旧物。侍中刘劭说:“柏梁台那样高耸入云的楼台,是工匠先处在里面;管弦齐奏,也是知音的人和乐工们先审察它的音。稚恭进献扇子,是因为它好,不是因为它新。”庾稚恭后来听说这件事,便说:“这个人适合在皇帝身边。”
何骠骑亡后,徵褚公入。既至石头,王长史、刘尹同诣褚。褚曰:“真长何以处我?”真长顾王曰:“此子能言。”褚因视王,王曰:“国自有周公。”
骠骑将军何充逝世后,征召褚裒入朝。褚裒到石头城后,左长史王濛和丹阳尹刘真长一起去拜访他。褚裒问道:“真长,朝廷怎么安置我呢?”真长看着王濛说:“这一位善于言谈。”褚裒于是望着王濛,王濛说:“朝中本来有周公。”
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邪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
桓温北伐的时候,经过金城,看见从前任琅邪内史时所种的柳树,都已经十围那么粗了,就感慨地叹道:“树木尚且这样,人怎么经受得起呢!”攀着树枝,抓住柳条儿,泪流不止。
简文作抚军时,尝与桓宣武俱入朝,更相让在前。宣武不得已而先之,因曰:“伯也执殳,为王前驱。”简文曰:“所谓‘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晋简文帝任抚军将军的时候,有一次和桓温一同上朝,两人多次互相谦让,要对方走在前面。
顾悦与简文同年,而发蚤白。简文曰:“卿何以先白?”对曰:“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
顾悦和简文帝同岁,可是头发早已白了。简文帝问他:“你为什么头发比我先白呢?”顾悦回答说:“蒲柳的资质差,一到秋天就凋零了;松柏质地坚实,经历过秋霜反而更加茂盛。”
桓公入峡,绝壁天悬,腾波迅急。迺叹曰:“既为忠臣,不得为孝子,如何?”
桓温率兵进入三峡,看见陡峭的山崖好像悬挂在天上,翻腾的波涛迅猛飞奔。于是叹息道:“既然要做忠臣,就不能做孝子,有什么办法呢!”
初,荧惑入太微,寻废海西。简文登阼,复入太微,帝恶之。时郗超为中书在直。引超入曰:“天命脩短,故非所计,政当无复近日事不?”超曰:“大司马方将外固封疆,内镇社稷,必无若此之虑。臣为陛下以百口保之。”帝因诵庾仲初诗曰:“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声甚凄厉。郗受假还东,帝曰:“致意尊公,家国之事,遂至于此!由是身不能以道匡卫,思患预防,愧叹之深,言何能喻?”因泣下流襟。
当初,火星进入太微区域,不久海西公被废。简文帝即位后,火星又进入太微,简文帝对这事很厌恶。这时郗超任中书侍郎,轮到值班。简文帝招呼他进里面,说道:“国家寿命的长短,本来就不是我所能考虑的。只是不会重复最近发生的事吧?”郗超说:“大司马正要对外巩固边疆,对内安定国家,一定不会有这样的打算。臣用上百口家人的性命来给陛下担保。”简文帝于是朗诵庾仲初的两句《从征诗》:“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声音非常凄厉。后来郗超请假回会稽看望父亲,简文帝对他说:“向令尊转达我的问候之意,王室和国家的事情,竟到了这个地步!因此我不能用正确的主张纠正失误,保卫国家,思虑灾难之将至,防患于未然。我的羞愧、感慨之深重,言语怎么能说得清啊!”说完便哭得泪满衣襟。
简文在暗室中坐,召宣武。宣武至,问上何在?简文曰:“某在斯。”时人以为能。
简文帝在暗室里坐着,召桓温进宫,桓温到了,问皇上在哪里。简文帝说:“某在斯。”当时人们认为他有才能。
简文入华林园,顾谓左右曰:“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闲想也。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
简文帝进华林园游玩,回头对随从说:“令人心领神会的地方不一定在很远,林木蔽空,山水掩映,就自然会产生濠水、濮水上那样悠然自得的想法,觉得鸟鲁禽鱼自己会来亲近人。”
谢太傅语王右军曰:“中年伤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日恶。”王曰:“年在桑榆,自然至此,正赖丝竹陶写。恒恐儿辈觉,损欣乐之趣。”
太傅谢安对右军将军王羲之说:“人过中年,总是容易被悲伤的情绪感染,每次和亲友告别,都会难过好几天。”王羲之说:“我也到晚年了,自然会这样,只能靠听听音乐来消磨消磨时光。还经常要担心孩子们过来捣乱,搅了这份雅兴。”
支道林常养数匹马。或言道人畜马不韵,支曰:“贫道重其神骏。”
支道林和尚经常养着几匹马。有人说:“和尚养马并不风雅。”支道林说:“我是看重马的神采姿态。”
刘尹与桓宣武共听讲礼记。桓云:“时有入心处,便觉咫尺玄门。”刘曰:“此未关至极,自是金华殿之语。”
丹阳尹刘恢和桓温一起听讲《礼记》。桓温说:“有时有所领悟,便觉得离高深境界不远了。”刘惔却说:“这还没有涉及最精妙的境界,还只是金华殿上的老生常谈。”
羊秉为抚军参军,少亡,有令誉。夏侯孝若为之叙,极相赞悼。羊权为黄门侍郎,侍简文坐。帝问曰:“夏侯湛作羊秉叙绝可想。是卿何物?有后不?”权潸然对曰:“亡伯令问夙彰,而无有继嗣。虽名播天听,然胤绝圣世。”帝嗟慨久之。
羊秉任抚军将军的参军,年纪很轻就死了,他很有名望。夏侯湛给他写了叙文,极力赞颂并哀悼他。羊权任黄门侍郎时,一次,陪侍简文帝,简文帝问他:“夏侯湛写的《羊秉叙》,很令人怀念羊秉。不知他是你的什么人?有后代没有?”羊权流着泪回答说:“亡伯声誉一向很好,可是没有后代;虽然陛下也听到了他的名声,可惜他却没有后嗣来领受圣世的隆恩。”简文帝听了,感叹了很久。
王长史与刘真长别后相见,王谓刘曰:“卿更长进。”答曰:“此若天之自高耳。”
司徒左长史王濛和刘真长两人别后重逢,王濛对刘真长说:“你更有长进了。”刘真长答道:“这就好像天那样,本来就是高的呀!”
刘尹云:“人想王荆产佳,此想长松下当有清风耳。”
刘真长说:“人们想象王荆产人才出众,其实这等于想象高大的松树下定会有清风罢了。”
王仲祖闻蛮语不解,茫然曰:“若使介葛卢来朝,故当不昧此语。”
王仲祖听见外族人说话,一点也不懂,他丧气他说:“如果介葛卢来朝见,想必懂得这种话。”
刘真长为丹阳尹,许玄度出都就刘宿。床帷新丽,饮食丰甘。许曰:“若保全此处,殊胜东山。”刘曰:“卿若知吉凶由人,吾安得不保此!”王逸少在坐曰:“令巢、许遇稷、契,当无此言。”二人并有愧色。
刘真长任丹阳尹的时候,许玄度到京都去,便到他那里住宿。他设置的床帐簇新、华丽,饮食丰盛味美。许玄度说:“如果保全住这个地方,比隐居东山强多了。”刘真长说:“你如果能肯定祸福由人来决定,我怎么会不保全这里呢!”当时工逸少也在座,就说:“如果巢父。许由遇见稷和契,一定不会说这样的话。”刘、许两人听了,都面有愧色。
王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谢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王谓谢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谢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岂清言致患邪?”
右军将军王羲之和太傅谢安一起登上冶城,谢安悠闲地凝神遐想,有超尘脱俗的志趣。王羲之就对他说:“夏禹操劳国事,手脚都长了趼子;周文王忙到天黑才吃上饭,总觉得时间不够用。现在国家战乱四起,人人都应当自觉地为国效劳。而空谈荒废政务,浮辞妨害国事,恐怕不是当前所应该做的吧。”谢安回答说:“秦国任用商鞅,可是秦朝只传两代就灭亡了,这难道也是清谈所造成的灾祸吗?”
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
太傅谢安在一个寒冷的下雪天把家里人聚在一起,和儿女们讲解谈论文章。一会儿,雪下得又大又急,谢安兴致勃勃地问道:“白雪纷纷何所似?”侄子胡儿说:“撒盐空中差可拟。”侄女说:“未若柳絮因风起。”谢安大笑,非常高兴。这位侄女就是谢安的大哥谢无奕的女儿,左将军王凝之的妻子。
王中郎令伏玄度、习凿齿论青、楚人物。临成,以示韩康伯。康伯都无言,王曰:“何故不言?”韩曰:“无可无不可。”
北中郎将王坦之叫伏玄度、习凿齿两人评论青州、荆州两地历代人物。等到评论完了,王坦之拿来给韩康伯看,韩康伯一句话也没说。王坦之间他:“为什么不说话?”韩康伯说:“他们的评论无所谓对,也无所谓不对。”
刘尹云:“清风朗月,辄思玄度。”
丹阳尹刘真长说:“每逢风清月明。就不免思念玄度。”
荀中郎在京口,登北固望海云:“虽未睹三山,便自使人有凌云意。若秦、汉之君,必当褰裳濡足。”
北中郎将荀羡在京口任职时,登上北固山远望东海说:“虽然不曾望见三座仙山,已经让人有超尘出世的意想。如果像秦始皇和汉武帝那样,一定会提起衣裳下海去的。”
谢公云:“贤圣去人,其闲亦迩。”子侄未之许。公叹曰:“若郗超闻此语,必不至河汉。”
谢安说:“圣人、贤人和普通人之间的距离也是很近的。”他的子侄不同意这种看法。谢安叹息说:“如果郗超听见这话,一定不至于不相信。”
支公好鹤,住剡东(山印)山。有人遗其双鹤,少时翅长欲飞。支意惜之,乃铩其翮。鹤轩翥不复能飞,乃反顾翅,垂头视之,如有懊丧意。林曰:“既有凌霄之姿,何肯为人作耳目近玩?”养令翮成,置使飞去。
支道林喜欢养鹤,住在刻县东面的岇山上。有人送给他一对小鹤。不久,小鹤翅膀长成,将要飞了,支道林心里舍不得它们.就剪短了它们的翅膀。鹤高举翅膀却不能飞了,便回头看看翅膀,低垂着头,看去好像有懊丧的意思。支道林说:“既然有直冲云霄的资质,又怎么肯给人做就近观赏的玩物呢!”于是喂养到翅膀再长起来,就放了它们,让它们飞走了。
谢中郎经曲阿后湖,问左右:“此是何水?”答曰:“曲阿湖。”谢曰:“故当渊注渟著,纳而不流。”
西中郎将谢万路过曲阿后湖时,问随从的人:“这是什么湖?”随从的人回答说:“曲阿湖。”谢万就说:“那自然要聚积储存,只注入而不流出。”
晋武帝每饷山涛山少。谢太傅以问子弟,车骑答曰:“当由欲者不多,而使与者忘少。”
晋武帝每次赏赐东西给山涛,总是很少。太傅谢安就这件事问子侄们是什么意思,谢玄回答说:“这应是由于受赐的人要求不多,才使得赏赐的人不觉得少。”
谢胡儿语庾道季:“诸人莫当就卿谈,可坚城垒。”庾曰:“若文度来,我以偏师待之;康伯来,济河焚舟。”
谢胡儿告诉庾道季说:“大家也许会到你这里来清谈,你应该加固城池堡垒,小心防备。”庾道季说:“要是王文度来,我用部分兵力就能对付他;如果韩康伯来,我就决心跟他挨个你死我活。”
李弘度常叹不被遇。殷扬州知其家贫,问:“君能屈志百里不?”李答曰:“北门之叹,久已上闻。穷猿奔林,岂暇择木!”遂授剡县。
李弘度经常慨叹得不到赏识提拔的机会。扬州刺史殷浩知道他家境贫困,就问他:“您能不能屈就,到一个小地方去?”李弘度回答说:“像《北门》篇那样的慨叹,早就让您听到了;我现在像无路可走的猿猴奔窜山林,哪里还顾得上去挑选该逃上哪棵树呢!”殷浩于是就委任他做剡县县令。
王司州至吴兴印渚中看。叹曰:“非唯使人情开涤,亦觉日月清朗。”
王胡之到吴兴郡的印诸去观赏景致。赞叹他说:“不只是能让人心情开朗清净,也觉得日月更加明朗。”
谢万作豫州都督,新拜,当西之都邑,相送累日,谢疲顿。于是高侍中往,径就谢坐,因问:“卿今仗节方州,当疆理西蕃,何以为政?”谢粗道其意。高便为谢道形势,作数百语。谢遂起坐。高去后,谢追曰:“阿酃故粗有才具。”谢因此得终坐。
谢万出任豫州都督,刚接到任命,要西行到任所去,亲友连日给他送行,谢万疲惫得支持不住。这时,侍中高崧去见他,径直往谢万身旁坐下,便问他:“你现在受命主管一州,就要去治理西部地区,打算怎样处理政事呢?”谢万大略他说出自己的想法。高崧就给他叙说当地地理人事情况,长篇大论。谢万终于起身坐着。高崧走后,谢万回想起来说:“阿酃确实是有点才能。”谢万也因此能始终奉陪不倦。
袁彦伯为谢安南司马,都下诸人送至濑乡。将别,既自凄惘,叹曰:“江山辽落,居然有万里之势。”
袁彦伯出任安南将军谢奉的司马,京都的友人给他送行一直送到濑乡。快到分手的时候,他已经不胜伤感愁闷,慨叹说:“江山辽阔,显然有万里的气势。”
孙绰赋遂初,筑室畎川,自言见止足之分。斋前种一株松,何自手壅治之。高世远时亦邻居,语孙曰:“松树子非不楚楚可怜,但永无栋梁用耳!”孙曰:“枫柳虽合抱,亦何所施?”
孙绰创作《遂初赋》来表明自己的志向,在畎川建一所房子住,自己说已经明白了安分守己是自己的本分。房前种着一棵松树,他经常亲手培土灌溉。高世远这时正跟他做邻居,对他说:“小松树不是不茂盛可爱,只是永远不能用做栋梁呀!”孙绰说:“枫树、柳树虽然长得合抱那么粗,又能派什么用场呢?”
桓征西治江陵城甚丽,会宾僚出江津望之,云:“若能目此城者有赏。”顾长康时为客,在坐,目曰:“遥望层城,丹楼如霞。”桓即赏以二婢。
征西大将军桓温修筑江陵城,非常壮丽,完工后,会集宾客僚属出汉江渡口来远远观赏城景。他说:“准如果能恰当品评这座城,有奖赏。”顾长康当时是客人,正在座上,就评论道:“遥望层城,丹楼如霞。”桓温当即赏给他两个婢女。
王子敬语王孝伯曰:“羊叔子自复佳耳,然亦何与人事?”故不如铜雀台上妓。”
王子敬对王孝伯说:“羊叔子这个人自然是不错的呀,可是又何尝有助于世事!所以比不上铜雀台上的歌姬舞女。”
林公见东阳长山曰:“何其坦迤!”
支道林和尚看见东阳郡的长山时说:“怎么这么平缓又弯弯曲曲啊!”
顾长康从会稽还,人问山川之美,顾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
顾长康从会稽回来,人们问他那边山川的秀丽情状,顾长康形容说:“那里千峰竞相比高,万壑争先奔流,茂密的草木笼罩其上,有如彩云涌动,霞光灿烂。”
简文崩,孝武年十余岁立,至暝不临。左右启“依常应临”。帝曰:“哀至则哭,何常之有!”
晋简文帝逝世,孝文帝当时才十几岁就登上帝位,服丧期间,一次也没有见他去哀哭。侍从向他启奏说:“按惯例您应该去哭丧表示哀悼。”孝武帝说:“悲痛到来时,自然就会哭,有什么惯例不惯例的!”
孝武将讲孝经,谢公兄弟与诸人私庭讲习。车武子难苦问谢,谓袁羊曰:“不问则德音有遗,多问则重劳二谢。”袁曰:“必无此嫌。”车曰:“何以知尔?”袁曰:“何尝见明镜疲于屡照,清流惮于惠风。”
孝武帝将要研讨《孝经》,谢安、谢石兄弟和众人先在家里研讨、讲习。车武子提出一些疑难、急迫的问题来问谢安兄弟,并且对袁羊说:“不问,就怕漏掉精湛的言论;问得多了,又怕使二谢辛劳。”袁羊说:“一定不会引起这种烦恼的。”车武子说:”怎么知道会是这样呢?”袁羊说:“何曾见过明亮的镜子会因为连续照影而疲劳,清澈的流水会害怕微风?”
王子敬云:“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坏。”
王子敬说:“从山阴道上走过时,一路上山光水色交相辉映,使人眼花缭乱,看不过来。如果是秋冬之交,更是让人难以忘怀。”
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
太傅谢安问众子侄:“子侄们又何尝需要过问政事,为什么总想培养他们成为优秀子弟?”大家都不说话。车骑将军谢玄回答说:“这就好比芝兰玉树,总想使它们生长在自家的庭院中啊!”
道壹道人好整饰音辞,从都下还东山,经吴中。已而会雪下,未甚寒。诸道人问在道所经。壹公曰:“风霜固所不论,乃先集其惨澹。郊邑正自飘瞥,林岫便已皓然。”
道壹和尚喜欢修饰言辞。他从京都回东山时,经过吴中。随即遇到下雪,还不是很冷。回来后,和尚们问他途中见闻。道壹说:“风霜固然不用说了,它却先凝聚起一片暗淡;郊野、村落还只是雪花飞掠,树林和山峰就已经白茫茫一片。”
张天锡为凉州刺史,称制西隅。既为苻坚所禽,用为侍中。后于寿阳俱败,至都,为孝武所器。每入言论,无不竟日。颇有嫉己者,于坐问张:“北方何物可贵?”张曰:“桑椹甘香,鸱鸮革响。淳酪养性,人无嫉心。”
张天锡任凉州刺史,在西部地区称王。被苻坚俘虏以后,任用为侍中。后来随苻坚攻晋,在寿阳县大败,便归顺晋朝,来到京都,得到晋孝武帝的器重。每次入朝谈论,没有不谈一整天的。很有一些妒忌他的人当众问他:“北方什么东西可贵?”张天锡回答说:“桑葚香甜,鸱鸮振翅作响;醇厚的乳酪怡情养性,人们没有妒忌之心。”
顾长康拜桓宣武墓,作诗云:“山崩溟海竭,鱼鸟将何依。”人问之曰:“卿凭重桓乃尔,哭之状其可见乎?”顾曰:“鼻如广莫长风,眼如悬河决溜。”或曰:“声如震雷破山,泪如倾河注海。”
顾长康去拜谒桓温的陵墓,并且作诗说:“山崩溟海竭,鱼鸟将何依!”有人问他说:“你过去倚重桓温才会这样说,你痛哭桓温的情状大概可以描述描述吧?”顾长康说:“鼻息像旷野生风,眼泪像瀑布倾泻。”又一说是:“哭声像疾雷震破山岳,眼泪像江河倾泻大海。”
毛伯成既负其才气,常称:“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
毛伯成既然自负有才气,就常常声称:“宁可做被摧残的香兰,被打碎的美玉,也不做开花的艾蒿。”
范甯作豫章,八日请佛有板。众僧疑,或欲作答。有小沙弥在坐末曰:“世尊默然,则为许可。”众从其义。
范宁作豫章太守的时候,到四月八日用文书向庙里请佛像,众和尚猜测是否须要给一个答复。这时有个坐在未座上的小和尚说:“世尊不说话,就是准许了。”大家都赞同他的意见。
司马太傅斋中夜坐,于时天月明净,都无纤翳。太傅叹以为佳。谢景重在坐,答曰:“意谓乃不如微云点缀。”太傅因戏谢曰:“卿居心不净,乃复强欲滓秽太清邪?”
太傅司马道子夜里在书房闲坐,这时天空明朗,月光皎洁,一点云彩也没有,太傅赞叹不已,认为美极了。当时谢景重也在座。回答说:“私意以为倒不如有点微云点缀。”太傅便打趣谢景重说:“你自己心地不干净,还硬要老天也不干净吗?”
王中郎甚爱张天锡,问之曰:“卿观过江诸人经纬,江左轨辙,有何伟异?后来之彦,复何如中原?”张曰:“研求幽邃,自王、何以还;因时脩制,荀、乐之风。”王曰:“卿知见有余,何故为苻坚所制?”答曰:“阳消阴息,故天步屯蹇;否剥成象,岂足多讥?”
北中郎将王但之很喜爱张天锡,问他:“你看过江来的这些人治理江南的途径,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后起之秀,和中原人士相比又怎么样?”张天锡说:“说到研讨深奥的玄学,自王弼、何晏以来是最好的了;说到根据时势修订规章制度,那就有荀f、荀勖和乐广的作风。”王坦之说:“你很有远见卓识,为什么会被苻坚挟制呢?”张天锡回答说:“阳衰阴盛,所以国运艰难;时运不好,难道这也值得大加讥笑吗?”
谢景重女适王孝伯儿,二门公甚相爱美。谢为太傅长史,被弹;王即取作长史,带晋陵郡。太傅已构嫌孝伯,不欲使其得谢,还取作咨议。外示絷维,而实以乖闲之。及孝伯败后,太傅绕东府城行散,僚属悉在南门要望候拜,时谓谢曰:“王甯异谋,云是卿为其计。”谢曾无惧色,敛笏对曰:“乐彦辅有言:‘岂以五男易一女?’”太傅善其对,因举酒劝之曰:“故自佳!故自佳!”
谢景重的女儿嫁给王孝伯的儿子,两位亲家翁互相都很赞赏、敬重。谢景重任太傅司马道子的长史,被人家检举了孝王教伯就把谢请去做他的长史,并兼管晋陵郡。太傅跟孝伯早有嫌隙,不想让他拉走谢景重,又安排谢做咨议;表面上显示自己要罗致人才,实际上是用这种做法来离间他们两人。等到王孝伯起兵失败以后,有一次,太傅绕着住宅的围墙行散,一班僚属都在南门迎候参拜。当时大傅对谢景重说:“王宁谋反,听说是你给他出的主意。”谢景重听后毫无惧色,从容地收拢饬回答说:“乐彦辅有句话:‘难道会用五个儿子去换一个女儿。’”太傅认为他回答得好,便举起杯来劝他酒,并且说:“这当然很好!这当然很好!”
桓玄义兴还后,见司马太傅,太傅已醉,坐上多客,问人云:“桓温来欲作贼,如何?”桓玄伏不得起。谢景重时为长史,举板答曰:“故宣武公黜昏暗,登圣明,功超伊、霍。纷纭之议,裁之圣鉴。”太傅曰:“我知!我知!”即举酒云:“桓义兴,劝卿酒。”桓出谢过。
桓玄从义兴郡回到京部后,去谒见司马太傅。这时太傅已经喝醉了,在座的还有很多客人,太傅就问大家说:“桓温从来都想造反,怎么回事?”桓玄拜伏在地不敢起来。谢景重当时任长史,拿起手板来回答说:”已故的宣武公废黜昏庸的人,扶助圣明君主登上帝位,功勋超过伊尹、霍光。至于那些乱纷纷的议论,只有靠太傅英明的鉴识来裁决了。”太傅说:“我知道!我知道!”随即举起酒杯说:“桓义兴,敬你一杯!”桓玄离开座位向太傅谢罪。
宣武移镇南州,制街衢平直。人谓王东亭曰:“丞相初营建康,无所因承,而制置纡曲,方此为劣。”东亭曰:“此丞相乃所以为巧。江左地促,不如中国;若使阡陌条畅,则一览而尽。故纡余委曲,若不可测。”
桓温移镇南州,他规划修建的街道很平直。有人对东亭侯王珣说:“丞相当初筹划修筑建康城的街道时,没有现成图样可以仿效,所以修筑得弯弯曲曲,和这里相比就显得差些。”王珣说:“这正是丞相规划得巧妙的地方。江南地方狭窄,比不上中原。如果街道畅通无阻,就会一眼看到底;特意拐弯抹角,就给人一种幽深莫测的感觉。”
桓玄诣殷荆州,殷在妾房昼眠,左右辞不之通。桓后言及此事,殷云:“初不眠,纵有此,岂不以‘贤贤易色’也。”
桓玄去拜访荆州刺史殷仲堪,殷正在侍妾的房里睡午觉,手下的人谢绝给他通报。桓玄后来谈起这事,殷仲堪说:“我从来不睡午觉。如果有这样的事,岂不是把重贤之心变成重色了吗!”
桓玄问羊孚:“何以共重吴声?”羊曰:“当以其妖而浮。”
桓玄问羊孚:“为什么都爱听吴地歌曲?”羊孚说:“自然是因为它又婉转动听又轻柔。”
谢混问羊孚:“何以器举瑚琏?”羊曰:“故当以为接神之器。”
谢混问羊孚:“为什么说到器皿就要举出瑚琏?”羊孚说:“自然是因为它是迎神的器物。”
桓玄既篡位,后御床微陷,群臣失色。侍中殷仲文进曰:“当由圣德渊重,厚地所以不能载。”时人善之。
桓玄篡位以后,他的坐塌稍微陷下去一点,大臣们大惊失色。侍中殷仲文上前说:“这是由于皇上德行深厚,以致于厚重的大地也承受不起。”当时的人都称赞他这句话说得很得体。
桓玄既篡位,将改置直馆,问左右:“虎贲中郎省,应在何处?”有人答曰:“无省。”当时殊忤旨。问:“何以知无?”答曰:“潘岳秋兴赋叙曰:‘余兼虎贲中郎将,寓直散骑之省。’玄咨嗟称善。
桓玄篡位以后,想要另行设立值班官署,就问手下的人:“虎贲中郎省应该设在什么地方呢?”有人回答说:“没有虎贲中郎省。”这个回答在当时特别违逆圣旨。桓玄问:“你是怎么知道没有?”那个人回答说:“潘岳在《秋兴赋叙》里说过:‘我兼任虎贲中郎将,寄宿在散骑省值班。’”桓玄赞赏他,认为他说得好。
谢灵运好戴曲柄笠,孔隐士谓曰:“卿欲希心高远,何不能遗曲盖之貌?”谢答曰:“将不畏影者,未能忘怀。”
谢灵运喜欢戴曲柄斗笠,隐士孔淳之对他说:“你醉心于高超旷远的境界,为什么不能丢弃曲盖的形状?”谢灵运回答说:“恐怕是怕影子的人还不能忘记影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