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宝传 - 卷二十九

大通本禅师禅师名善本、生董氏、汉仲舒之後也。

其先家太康仲舒村。大父琪、父温、皆官于颖、遂为颖人。

初母无子、祷於佛像前。誓曰、得子必以事佛。即蔬食俄娠。

及生本骨相秀异、方而孤。母育于叔祖之家。

既长博学、操履清修。母亡哀毁过礼、无仕宦意。

辟学道、隐于笔工。然气刚不屈、沈默白眼公卿。

嘉佑八年、与弟善思、俱至京师。藉名显圣地藏院。试所习为大僧。

其师圆成律师惠揖者、谓人曰。

本它日当有海内名、乃生我法中乎。圆成使听习尼。随喜杂华、夜梦见童子。

如世所善财、合掌导而南。

既觉曰、诸佛菩萨、加被我矣。其欲我南询诸友乎。时圆照禅师、道振吴中。

本径造姑苏、谒於瑞光。圆照坐定、特顾之。本默契宗旨。

服勤五年、尽得其要。其整顿提撕之纲。

研练差别之智。纵横舒卷、度越前规。一时辈流、无出其右。

圆照倚之、以大其家。以季父事圆通秀公。秀住庐山栖贤。

出入卧内、如寂子之於东寺。元丰七年春。

绝九江游淮山、礼祖塔。眷浮山丛之胜、有终焉志。

遂居太守。久之出世、住务州双林六年。

浙东道俗追崇、至谓傅大士复生。移住钱塘净慈、继圆照之後。

食堂日千馀口、仰给於檀施。而供养庄严之盛。

游者疑在诸[或云西]天。时号大小本。

神考[或作哲宗]闻其名、有诏住上都法云寺赐。号大通禅师。又继圆通之後。

本玉立孤峻、俨临清[或云千众]众。如万山环天柱、让其高寒。

然精与众共。未尝以言徇物、以色假人。王公贵人、施舍日填门。

厦屋万础、涂金镂碧、如地涌宝坊。

住八年、请于朝、愿归老於西湖之上。诏可、遂东还、庵龙山崇德。

杜门却扫、与世相忘、又十年。天下愿见、而不可得。

独与法子思睿俱。睿与余善。为予言其平生、曰。

临众叁十年、未尝笑。及闲居时、抵掌笑语。

问其故、曰不庄敬、何以率众。吾昔为丛林、故强行之。非性实然也。

所至见画佛菩萨行立之像、不敢坐伊蒲塞馔、以鱼、名者不食。其真诚敬事、防心离过、类如此。

大观叁年十二月甲子。屈叁指谓左右曰。止有叁日巳而、果殁。

有异禽翔鸣于庭而去。塔全身於上方。

阅世七十有五、[或叁]坐四十有五夏。

赞曰、本出云门之後。

望雪窦为四世嫡孙、平居作止、直视不瞬。及其升堂演唱。则左右顾、如象王回旋。

学者多自此悟入。方其将终之夕、越僧梦本归兜率天。

味其为人、居处服玩。行巳利物、日新其德。

不置之诸天、尚何之哉。

报本元禅师禅师名慧元、生倪氏、潮阳人也。垂髫嶷然。

群儿剧于前、袖手趺坐而巳。父母商略曰。

儿材地如此、宁堪世用。意事佛僧、可耳。元闻之、即前拜辞。

依城南精舍、诵法华经。年十九、剃落受具。游方至京师。

华严圆明法师者、见而异之、曰。

上人齿少、自何至此、所求何事、曰、慧元南海来。无他求唯求佛法。

圆明笑曰、王城利声捷径。酒色樊笼、横目争夺、日有万绪。

昔大通智胜佛、十劫坐道场。佛法犹不现前。此中宁有佛法乎。

佛法俱在南方也。元乃自洛京、游襄汉、历名山。

所至亲近知识、然俱无所解悟。治平叁年春、至黄龙。

时南禅师、来自积翠。龙众如蚁慕而集。

元每坐下板、辄自引手反覆、视之。曰宁有道理、而云似佛手。

知吾家揭阳、而乃复问、生缘何处乎。久而顿释其疑、即日发去。

宁元年入吴。住吴江寿圣寺、遣僧造黄龙、投嗣法书。

南公视其款识、未发。谓来僧曰、汝还、令元自来。

僧反命。元辍住持事、策杖而来次南昌。

见宝觉禅师出世说法。知南公巳化逾月。乃复还吴中。道俗师尊之。

又延住昆山慧严院、十年。尝夜舟归自川、劫舟。舟人惊怖、不知所出。元安坐徐曰。

钱帛皆施汝、人命不可枉用。寇因背去。元佑四年、住承天万寿寺。

众益盛、躬自持至湖。湖人曰、师到处为家。

何苦独爱姑苏乎。固留不使还。苏人闻之、争持拄杖、哗入湖曰。

何为夺我邦善知识。政当见还否、则有死而巳。

元怡然不情去留。曰吾任缘耳。相守弥月。

苏人食尽乃去、竟为湖人所有。住报本禅院六年。

十一月十六日、升座说偈曰。五十五年梦幻、身东西南北孰为亲。

白云散尽千山外、万里秋空片月新。

言讫而化、时右司陈公莹中在湖、亲见其事。元不至席叁十年。

平生规法南禅师作止者。唯元克肖之。

遗言葬于岘山之阳。门弟子元正有才辩。问、何独念岘山乎。

元曰、他日可建寺。後叁十年元道契太师楚国公。

公为请于朝、诏谥证悟禅师、塔曰定应。有旨特建显化寺。

岁度僧、以严香火云。

禾山普禅师禅师名德普、绵州蒲氏子。少尚气节、博观有卓识。

见富乐山静禅。师合爪作礼曰、此吾师也。

静与语奇之、携归山中。阴察之、其作止类老头陀。

静曰、此子赋性豪纵、不受控御。而能折节、杵臼炊爨间。

以事众为务、是为希有。年十八得度受具。

秀出讲席、解唯识起信论。两川无敢难诘者、号义虎。罪圭峰疏义多臆识。

其失处。诫学者不可信。老师皆数之。曰。

圭峰清凉国师所印可、汝敢雌黄。蚍蜉撼树之论、汝今是矣。

普叹曰、学者以名位惑久矣。清凉圭峰非有四目八臂也。

奈何甘自退屈乎。佛法其微矣、此其兆也。

时惟胜禅师还自江西。吕大防微仲。

由龙图阁直学士、出镇成都。执弟子礼、日夕造谒或室。普衣禅者衣。

窃听其议终日、一不能晓。归卧看屋梁、曰。胜昔尝业讲有声。

吕公世所谓贤者。相与酢、敬信如此。而吾乃不信、可乎。

然所疑未解、坐寡闻也。乃出蜀、至荆州金銮。

夜与一衲、偶忘其名。衲见丫山情庵主。普闻其饱参、问之曰。

经论何负禅宗。而长老多讥呵之耶。

衲曰、以其是识情义理、思想边量。非能发圣得道。脱有得道发圣者。

皆藉之以为缘耳。傥不因自悟、唯经论是仗。

则能读能知、能见解者。皆证圣成道去矣。

宁尚与仆辈、俯仰耶。唯以死语是所知障。

故祖师西来也一本云、故明祖师西来之意也。如经言、一切众生本来成佛。汝信之乎。

对曰、世尊之语、岂敢不信。衲曰、既信矣。则尚何区区远来乎。

对曰、吾闻禅宗有别传法、故来耳。

衲笑曰、是则未信、非能信也。普曰、其病安在。衲曰、积翠南禅师出世久。

子见之、不宜後。见则当使汝疾有廖矣。普即日遂行。

以熙宁元年至黄龙。问、阿难问迦叶。

世尊付金外、传何法。迦叶呼阿难。阿难应诺。

迦叶曰、倒却门前刹竿着。意旨如何。南公曰、上人出蜀、曾到玉泉否。曰曾到。

又问曾挂搭否。曰、一夕便发。

南公曰、智者道场、关将军打供。与结缘几时、何妨。普默然良久、理前问。

南公首。普趋出大惊曰。两川义虎、不消此老一唾。

八年秋、游螺川。待制刘公沆、请住慧云禅院七年。

迁住禾山十有二年。元佑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谓左右曰、诸方尊宿死、丛林必祭。吾以为徒虚设。

吾若死、汝曹当先祭。乃令从今辨祭。众以其老、又好戏语。

复曰、和尚几时迁化。曰、汝辈祭绝即行。

於是帏寝堂、坐普其中。置祭读文、跪揖上食。普饮餐自如。

自门弟子、下及庄力、日次为之。至明年元日祭绝。曰、明日雪晴乃行。

至时晴忽雪。雪止普安坐、焚香而化。

阅世六十有七、坐四十九夏。全身塔于寺之左。

赞曰、初云庵自九峰至庐山。

诸方禅者毕集门下、杂还多英俊。而云庵尝敛眉曰。

法道乃今而後、未可知也。有问其意。曰、先师在黄檗、众不满百。

而明眼辈几半。今虽叁倍当时、然一两人耳。

余时年少、心非其论。观元普两禅师、皆南公晚子也。

而其行巳卓绝、且如此。则云庵之言、如百衲帔。天寒岁晚、乃见效哉。

云居佛印元禅师禅师名了元、字觉老、生饶州浮梁林氏。

世业儒、父祖皆不仕。元生叁岁、琅琅诵论语、诸家诗。

五岁诵叁千首。

既长从师授五经、略通大义去、读首楞严经、于竹林寺。爱之尽捐旧学。白父母、求出家度生死。

礼宝积寺沙门日用。试法华、受具足戒。

游庐山、谒开先暹道者。暹自负其号、海上横行、俯视後进。元与问答捷给。

暹大称赏、以为真英灵衲子也。时年十九。

巳而又谒圆通讷禅师。讷惊其翰墨曰。

骨格巳似雪窦、後来之俊也。时书记怀琏、方应诏而西。讷以元嗣琏之职。

江州承天法席虚。讷又以元当选。郡将见而少之。

讷曰、元齿少而德壮。虽万耆衲、不可折也。

於是说法、为开先之嗣。时年二十八。

自其始住承天、移淮山之斗方、庐山之开先归宗。丹阳之金山焦山。江西之大仰。

又四住云居。凡四十年之间。

德化缁白、名闻幼稚、缙绅之贤者、多与之游。苏东坡谪黄州、庐山对岸。

元居归宗、酢妙句、与烟云争丽。

及其在金山、则东坡得释还吴中。次丹阳、以书抵元曰。

不必出山、当学赵州上等接人。元得书径来。东坡迎笑问之。

元以偈为献或作戏曰。赵州当日少谦光、不出叁门见赵王。

争似金山无量相、大千都是一禅床。东坡抚掌称善。

东坡尝访弟子由于高安。

将至之夕、子由与洞山真净文禅师。圣寿聪禅师、连夜语叁鼓矣。真净忽惊觉曰。

偶梦吾等谒五祖戒禅师。不思而梦、何祥耶。

子由撼聪公。聪曰、吾方梦见戒禅师。於是起、品坐笑曰。

梦乃有同者乎。俄报东坡巳至奉新。

子由携两衲、候於城南建山寺。有顷东坡至、理梦事问。戒公生何所。

曰右、东坡曰、轼十馀岁时。时梦身是僧、往来西。

又问、戒状奚若。曰、戒失一目。东坡曰、先妣方娠。

梦僧至门、瘠而眇。又问戒终何所。曰高安大愚、今五十年。

而东坡时年四十九。後与真净书。其略曰、戒和尚不识人嫌。

强颜复出、亦可笑矣。既是法契或云法器。

愿痛加磨励、使还旧观。自是常着衲衣。故元以裙赠之。

而东坡酬以玉带。有偈曰、病骨难堪玉带围。钝根仍落箭锋机。

会当乞食歌姬院。夺得云山旧衲衣。

又曰、此带阅人如传舍。流传到我亦悠哉。锦袍错落尤相称。

乞与佯狂老万回。元所居方丈、特高名妙高台。东坡又作诗曰。

我欲乘飞车、东访赤松子。蓬莱不可到、弱水叁万里。

不如金山去、清风半帆耳。中有妙高台、云峰自孤起。

仰观初无路、谁信平如砥。台中老比丘、碧眼照窗儿。

玉为骨、凛凛霜入齿。机锋不可触、千偈如翻水。

何须寻德云、只此比丘是。长生未暇学、请学长不死。

太子少保张公方平安道、为滁州日。游琅琊山藏院。

呼梯梯梁、得木匣发之。忽悟前身、盖知藏僧也。

写楞伽经、未终而化。安道续书残轴、笔迹宛然如昔。

号二生经。安道欲刻以印施四方。

东坡曰、此经在他人、犹为希世之瑞。况於公乎。请家藏为子孙无穷之福。

元请东坡代书之、镂板金山。

时士大夫、师欧阳文忠公为古文。公佐韩子、诋我以原性。

性者与生俱生之论、为铨量。元故以是劝之。又尝谓众曰。

昔云门说法如云雨。绝不喜人记录其语。见必骂逐曰。

汝口不用、反记吾语。异时裨贩我去。今室中对机录。

皆香林明教以纸为衣。随所闻即书之。後世学者、渔猎文字语言。

正如吹网欲满。非愚即狂。时江浙丛林。

尚以文字为禅、谓之请益。故元以是讽之。

高丽僧统义天、航海至明州。传云、义天弃王者位出家。

上疏乞历丛林、问法受道、有诏朝奉郎杨杰次公。馆伴所经。

吴中诸刹、皆迎饯如王臣礼。至金山、元坐、纳其大展。

次公惊问故。元曰、义天亦异国僧耳。

僧至丛林、规绳如是、不可易也。众姓出家、同名释子。

自非买崔卢、以门阀相高、安问贵种。次公曰、卑之少徇时宜、求异诸方。

亦岂觉老心哉。元曰、不然。屈道随俗、诸方先失一只眼。

何以示华夏师法乎。朝廷闻之、以元为知大体。

观文殿学士王公韶子淳、出守南昌。自以久帅西塞、滥杀罚。

留神空宗、祈妙语、以藻雪之。

而元适至、子淳请说法於上蓝。元炷香曰。此香为杀人不眨眼上将军。

立地成佛大居士。一众哗曰善。子淳亦悠然意消。

灵源清禅师在众时、厕云居法席。

痛自韬晦、而声名自然在人口。元升座、举以为堂中第一座。丛林服其公。

非特清公。如感面真如。百丈肃、仰山简。

皆元所赏识也。李公麟伯时、为元写照。元曰、必为我作笑状。

自为赞曰、李公天上石麒麟。传得云居道者真。

不为拈花明大事。等闲开口笑何人。泥牛漫向风前。

枯木无端雪春。对现堂堂俱不识。太平时代自由身。

元符元年正月初四日。

听客语有会其心者、轩渠一笑而化。其令笑状、而赞之、非苟然也。

阅世六十有七、坐五十有二夏。元骨面而秀清、临事无凝滞。

过眼水流云散。其为人服义疾恶。初举感面、嗣承天。

感曰、使典粥饭、供十方僧、可也。如欲继嗣、则慈感巳有师。

元奇之。又举宣长老住甘露。宣後卖元。元白于官曰。

宣演法未有宗旨、乞改正。宣竟以是遭逐。杨次公曰。

牵牛蹊人之田。而夺之牛也、元不。

元尝游京师、谒曹王。王以其名、奏之神考。赐磨衲、号佛印。

东坡滑稽於翰墨、戏为之赞。世喜传、故并记之。

赞曰、佛印种性从横、慧辨敏速。如新生驹、不受控勒。

盖其材足以御侮。观其临事、护法之心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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