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宝传 - 卷二十六

圆通讷禅师。

禅师名居讷、字中敏、出于蹇氏。梓州中江人。

生而英特、读书过目成诵。

年十一、去依汉州什竹林寺元。十七试法华得度、受具於颖真律师。

以讲学冠两川、耆年多下之。会有禅者自南方还、称祖道被天下。

马大师什人、应般若多罗谶。

蜀之豪俊、以经论闻者。如亮公、而亮弃徒隐西山。如鉴公、而鉴焚疏钞。

称滴水莫敌巨海。讷怃然良久曰、汝知其说乎。

禅者曰、我不能知也。子欲知之、何惜一往。

讷於是出蜀、放浪荆楚。屡阅寒暑、迄无所得。西至襄州洞山、留止十年。

读华严论、至曰须弥在大海中。

高八万四千由旬、非手足攀揽可及。以明八万四千尘劳山、住烦恼大海。

众生有能於一切法、无思无为。即烦恼自然枯竭。

尘劳成一切智之山。烦恼成一切智之海。

若更起心思虑、即有攀缘。即尘劳愈高、烦恼愈深。

不能以至诸佛智顶也。叁复之叹曰。石巩云、无下手处。

而马祖曰、旷劫无明。今日一切消灭、非虚语也。

後游庐山、道价日增。南康太守程师孟、请住皈宗。

遂嗣荣禅师、又住圆通。仁宗皇帝闻其名。皇佑初、诏住十方净因禅院。

讷称目疾、不能奉诏。有旨令举自代。

遂举、僧怀琏禅学精深、在居讷之右。於是诏琏、琏至引对。

问佛法大意、称旨。天下贤讷知人。讷临众简严、不妄言笑。

尝习定初、叉手自如。中夜渐升至膺。

侍者每视、以候鸡鸣。其精进如此。住持二十年。移住四祖开元两刹。

所至丛林、号称第一。既老休居於宝积岩。

熙宁四年叁月十六日、无疾而化。

阅世六十有二、坐四十有五夏。欧阳文忠公、贬异立教者。

独尊敬讷、与贤良苏洵明允游、相好云。

赞曰、法道陵迟、沙门交士大夫。未尝得预下士之礼。

津津喜见眉目。讷却万乘之诏、而以弟子行。

其尊法有体、超越两远。观其标致、可讽後学。

至于临众、造次不忘自治。在易家人、上九有孚、威如终吉。

象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谓也。

净因臻禅师禅师名道臻、字伯祥。福州古田戴氏子也。幼不茹荤。

十四岁去上生院、持头陀行。又六年、为大僧。

阅大小经论、置不读。曰、此方便说耳。即持一、走江淮。

所参知识甚多、而得旨决於浮山远禅师。

江州承天、虚席致臻、非所欲。而游丹阳、寓止因圣。一日行江上、顾舟默计曰。

当随所往、信吾缘也。问舟师曰、载我船尾可乎。

舟师笑曰、师欲何之、我入汴船也。臻云、吾行游京师。

因载之。而北谒净因大觉琏禅师。琏使首众僧於座下。

及琏归吴、众请以臻嗣焉。

开法之日、英宗遣中使降香。赐紫方袍徽号。京师四方都会、有万好恶。

贵人达官日填门、而臻一目之。

慈圣上仙、神宗诏至庆寿宫。赐对甚喜。诏设高广座、恣人问答。

左右上下、得未曾有。声动宫殿、赐与甚厚。

神宗悼佛法之微、愍名相之弊。始即相国、为慧林智海二刹。

其命主僧、必自臻择之。宿老皆从风而靡。高丽使叁僧来就学。

臻随根开悟。神宗上仙、被诏至福宁殿说法。

诏道臻素有德行、可赐号净照禅师。臻为人渠渠静退。

似不能言者。所居都城西隅。衲子四十馀辈。

颓然不出户、叁十年如一日。元佑八年八月十七日殁。

前尝语门弟净圆曰。吾更叁日行矣。

及期沐浴、更衣说偈巳、跏趺而化。阅世八十、坐六十有一夏。

臻性慈祥纯至、奉身至约。一布裙二十年不易。

用五幅掩胫、不多为丛褶。曰徒费耳、无所嗜好。

乃能雪方丈之西壁、请文与可扫墨竹。谓人曰、吾使游人见之、心目清凉。

此君盖替我说法也。初说法于庆寿宫。

僧问、慈圣仙游、定皈何所。臻曰、水流元在海、月落不离天。

上悦以为能加敬焉。

赞曰、余至京师、尚及见之。时年巳八十、褊首婆娑。

面有孺子之色、取次伽梨。曳履送客、可画也。

黄鲁直题其像曰。老虎无齿、卧龙不吟。千林月黑、六合云阴。

远山作眉红杏腮。嫁与春风不用媒。老婆叁五少年日。

也解东涂西抹来。

法云圆通秀禅师禅师名法秀、秦州陇城人、生辛氏。

母梦有僧甚、须发尽白。托宿曰、我麦积山僧也。觉而有娠。

先是麦积山有僧。亡其名、日诵法华。与应乾寺鲁和尚者善。

尝欲从鲁游方。鲁老之既去。绪语曰、他日当寻我。

竹铺坡前、铁岭下。俄有儿生其所。鲁闻之往观焉。

儿为一笑。叁岁愿随鲁皈、遂冒鲁姓。十九通经为大僧。

天骨峻拔、轩昂万僧中、凛然如画。

讲大经、章分句折、旁穿直贯。机锋不可触、声着京洛。

倚圭峰钞、以诠量众义。然恨圭峰学禅。唯敬北京元华严然、恨元非讲。

曰、教尽佛意、则如元公者、不应非教。

禅非佛意、则如圭峰者、不应学禅。然吾不信、世尊教外。

别以法私大迦叶。乃罢讲南游、谓同学曰。

吾将穷其窟穴、搜取其种类。抹杀之、以报佛恩、乃巳耳。

初至随州护国、读净果禅师碑。曰、僧问报慈、如何是佛性。慈曰谁无。

又问净果、果曰、谁有。其僧因有悟。

秀大笑曰、岂佛性敢有无之矧。一本云、岂佛法有无之矧。又曰、因以有悟哉。其气拂膺。

去至无为铁佛、谒怀禅师。怀貌寒危坐、涕垂沾衣、秀易之。

怀收涕问、座主讲何经。秀曰、华严。

又问、此经以何为宗。秀曰、以心为宗。又问、心以何为宗、秀不能对。

怀曰、毫有差、天地悬隔。秀退自失悚然。

乃敬服愿留、日夕受法。怀公移池入吴、秀皆从之十年。

初说法於淮四面山。杖笠之外包具而巳。衲子追逐、不厌饥寒。

秀哀祖道不振。丛林凋落、以身任之。住栖贤、有僧文庆。

寒陋不上眼。秀遣督割稻石桥庄、既辞去。

有识者曰、庆出世湘乡寺十馀年。云盖禅师嗣也。

秀遣侍者追谢之。且迎以还山。庆曰、俟稻入乃还。

秀心奇之、称於众。後住栖贤二十年、秀使之也。蒋山元禅师殁。

舒王以礼致秀嗣其席。秀至山、王先候谒。

而秀方理丛林事、不时见王。以为慢。巳遂不合弃去。

住真州长芦、众千人。有全椒长老。至登座、众目笑之、无出问者。

於是秀出拜趋。问如何是法秀自巳。

全椒笑曰、秀铁面、乃不识自巳乎丛林号秀为铁面。秀曰、当局者迷。

然一众服其荷法心也。冀国大长公主、造法云寺成。

有诏秀为开山第一祖。开堂之日、神宗皇帝、遣中使。

降香并磨衲、仍传圣语。

表朕亲至之礼、皇弟荆王、致敬座下。云门宗风、自是兴於西北。士大夫日夕问道。

时司马温公、方登庸。以吾法太盛、方经营之。

秀曰、相公聪明、人类英杰。非因佛法不能尔。遽忘愿力乎。

温公不以介意。元佑五年八月卧疾。

诏翰林医官视之。医请候脉、秀仰视曰。汝何为者也、吾有疾、当死耳。

求治之、是以生为可恋也。平生生死梦。

叁者无所拣、挥去之。呼侍者、更衣安坐、说偈叁句而化。

阅世六十有四、坐四十五夏。李公麟伯时工马、不减韩干。

秀呵之曰、汝士大夫以名。

矧又马期人跨、以为得妙。妙入马腹中、亦足惧。伯时繇是绝笔。

秀劝观音像、以赎其过。黄庭坚鲁直作艳语、人争传之。

秀呵曰、翰墨之妙、甘施於此乎。

鲁直笑曰、又当置我於马腹中耶。秀曰、汝以艳语动天下人心。

不止马腹、正恐生泥犁中耳。驸马都尉王诜晋卿候秀。秀方馔客。

晋卿为扫墨竹於西轩、以迟之。秀来未及揖、顾见不怿。

晋卿去即漫之。

赞曰、余至京师、秀化去巳逾月。

观法云丛林、其遗风馀烈、尚可想见。及拜瞻其像、面目严冷、怒气巽人。

平生以骂为佛事。又自谓丛林一害、非虚言哉。

延恩安禅师禅师名法安、生许氏、临川人也。幼事承天沙门慕闲。

年二十、以通经得度。游方谒雪窦显禅师。

显殁、依天衣怀禅师。众推其知见。又历诸家。

耆宿指目、为饱参。来皈临川、见黄山如意院。败屋破垣、无以蔽风雨。

安求居之十年、大厦如化成。乃弃去、下江汉、航二。

上天台、淮汶、而还。所至接物利生。

未尝失言、亦未尝失人。白首怀道、翩然无侣。倚杖于南昌上蓝。

又住武宁之延恩寺。寺以父子传器。

贫不能守易、以为十方。草屋数楹、败床不箦、安安乐之。

令尹纠豪右、谋为一新。安笑曰、檀法本以度人。今非其发心、而强之。

是名作业、不名佛事也。栖止十年、而丛林成、僧至如皈。

安与法云秀公昆弟、且相得。秀所居庄严妙天下。

而说法如云雨。其威光可以为弟兄。接羽翼、而天飞也。

秀以书招安云云。安读之一笑而巳。

问其故、曰吾始见秀、有英气、谓可语。乃今而後知其痴。

痴人正不可与语也。问者视、久之曰何哉。

安曰、比丘法、当一行四方。秀既不能尔。又於八达衢头、架大屋。

从人乞饭、以养数百闲汉、非痴乎。安每谓人曰。

万事随缘、是安乐法。元丰甲子七月。

命弟子取方丈文书、聚火之以院事付一僧。八月辛未殁。

阅世六十有一、坐四十有一夏。

赞曰、怀禅师五坐道场。皆衰陋处、而能使之成宝坊。

安真能世其家者也。安笑秀公、架大屋养闲汉为痴。

正当以漫晋卿墨戏并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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