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 583篇诗文

六月二十六日,愈白。李生足下:生之书辞甚高,而其问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谁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德之归也有日矣,况其外之文乎?抑愈所谓望孔子之门墙而不入于其宫者,焉足以知是且非邪?虽然,不可不为生言之。

生所谓“立言”者,是也;生所为者与所期者,甚似而几矣。抑不知生之志:蕲胜于人而取于人邪?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邪?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则固胜于人而可取于人矣!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

抑又有难者。愈之所为,不自知其至犹未也;虽然,学之二十余年矣。始者,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处若忘,行若遗,俨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惟陈言之务去,戛戛乎其难哉!其观于人,不知其非笑之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犹不改。然后识古书之正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黑分矣,而务去之,乃徐有得也。

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汩汩然来矣。其观于人也,笑之则以为喜,誉之则以为忧,以其犹有人之说者存也。如是者亦有年,然后浩乎其沛然矣。吾又惧其杂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后肆焉。虽然,不可以不养也,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无迷其途,无绝其源,终吾身而已矣。

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虽如是,其敢自谓几于成乎?虽几于成,其用于人也奚取焉?虽然,待用于人者,其肖于器邪?用与舍属诸人。君子则不然。处心有道,行己有方,用则施诸人,舍则传诸其徒,垂诸文而为后世法。如是者,其亦足乐乎?其无足乐也?

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遗乎今。吾诚乐而悲之。亟称其人,所以劝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贬其可贬也。问于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为言之。愈白。


月日,愈再拜:天地之滨,大江之,有怪物焉,盖非常鳞凡介之品匹俦也。其得水,变化风雨,上下于天不难也。

其不及水,盖寻常尺寸之间耳,无高山大陵旷途绝险为之关隔也,然其穷涸,不能自致乎水,为獱獭之笑者,盖十八九矣。如有力者,哀其穷而运转之,盖一举手一投足之劳也。然是物也,负其异众也,且曰:“烂死于沙泥,吾宁乐之;若俯首贴耳,摇尾而乞怜者,非我之志也。”是以有力者遇之,熟视之若无睹也。其死其生,固不可知也。

今又有有力者当其前矣,聊试仰首一鸣号焉,庸讵知有力者不哀其穷而一举手,一投足之劳,而转之清波乎?其哀之,命也;其不哀之,命也;知其在命,而且鸣号之者,亦命也。

愈今者,实有类于是,是以其疏愚之罪,而有是说焉。阁下其亦怜察之。


再拜:愈之获见于阁下有年矣。始者亦尝辱一言之誉。贫贱也,衣食于奔走,不得朝夕继见。其后,阁下位益尊,伺候于门墙者日益进。夫位益尊,则贱者日隔;伺候于门墙者日益进,则爱博而情不专。愈也道不加修,而文日益有名。夫道不加修,则贤者不与;文日益有名,则同进者忌。始之以日隔之,加之以不专之望,以不与者之心,而听忌者之说。由是阁下之庭,无愈之迹矣。

去年春,亦尝一进谒于左右矣。温乎其容,若加其新也;属乎其言,若其穷也。退而喜也,以告于人。其后,如东京取妻子,又不得朝夕继见。及其还也,亦尝一进谒于左右矣。乎其容,若不察其愚也;悄乎其言,若不接其情也。退而惧也,不敢复进。

今则释然悟,翻然悔曰:其也,乃所以怒其来之不继也;其悄也,乃所以示其意也。不敏之,无所逃避。不敢进,辄自其所以,并献近所为《复志赋》以下十首为一卷,卷有标轴。《送孟郊序》一首,生纸写,不加装饰。皆有字处,急于自解而谢,不能更写。阁下取其意而略其礼可也。

恐惧再拜


七月三日,将仕郎、守国子四门博士韩愈,谨奉书尚书阁下。

士之能享大名、显当世者,莫不有先达之士、天下之望者为之前焉。士之能垂休光、照后世者,亦莫不有后进之士天下之望者,为之后焉。莫为之前,虽美而不彰;莫为之后,虽盛而不传是二人者,未始不相须也。

然而千百载乃一相遇焉。岂上之人无可、下之人无可推欤?何其相须之殷而相遇之疏也?其故在下之人其能不肯谄其上,上之人其位不肯其下。故高材多戚戚之穷,盛位无赫赫之光。是二人者之所为皆过也。未尝干之,不可谓上无其人;未尝求之,不可谓下无其人。愈之诵此言久矣,未尝敢以闻于人

侧闻阁下抱不世之才,特立而独行,道方而事实卷舒不随乎时,文武唯其所用,岂愈所谓其人哉?抑未闻后进之士,有遇知于左右、获礼于门下者,岂求之而未得邪?将志存乎立功,而事专乎报主,虽遇其人,未暇礼邪?何其宜闻而久不闻也?愈虽不才,其自处不敢后于人,阁下将求之而未得欤?古人有言:“请自隗始。”愈今者惟朝夕米、仆赁之资是急,不过费阁下一朝之享而足也。如曰:“吾志存乎立功,而事专乎报主。虽遇其人,未暇礼焉。”则非愈之所敢知也。世之龊龊者,既不足以语之;磊落奇伟之人,又不能听焉。则信乎命之穷也!

谨献旧所为文一十八首,如赐览观,亦足知其志之所存。愈恐惧再拜。


二月十六日,前乡贡士韩愈,谨再拜言相公阁下:

上书及所著文后,待命凡十有九日,不得命。恐惧不敢逃遁不知所为,乃敢自纳于不测之诛,以求其说,而请命于左右

愈闻之:水火者之求免于人也,不其父兄弟之慈爱,然后呼而望之也。有介于其侧者,虽其所憎怨,不至乎欲其死者,则大其声疾呼而望其仁之也。介于其侧者,闻其声而见其事,不其父兄弟之慈爱,然后往而全之也。虽有所憎怨,不至乎欲其死者,则狂奔尽气手足,毛发,救之而不也。者何哉?其诚急而其情诚可悲也。

愈之强学力行有年矣。愚不之险夷,行,以于穷饿之水火,其亟矣,大其声而疾呼矣。阁下其亦闻而见之矣,其往而全之欤?抑安而不救欤?有来言于阁下者曰:“有观溺于水而于火者,有可救之,而终莫之救也。”阁下以为仁人乎哉?不然,愈者,亦之所动心者也。

谓愈:“言则然矣,宰相则知矣,如时不可何?”愈谓之不知言者。诚其能不足当吾贤相之举耳;所谓时者,在上位者之为耳,非天之所为也。前五六年时,宰相荐闻有自布衣蒙抽擢者,与今岂异时哉?节度、观察使及防御营田诸小使等,得自举判官,无于已仕未仕者;况在宰相,吾所尊敬者,而曰不可乎?古之人者,取于盗,举于管库。今布衣虽,犹足以乎此。情蹙,不知所裁,亦少垂怜焉。

愈再拜。


三月十六日,前乡贡士韩愈,谨拜言相公阁下。

愈闻周公为辅相,其急于见贤也,方一食三吐其,方一沐三握其发。天下贤才皆已举用,奸邪谗佞欺负徒皆已除,四海皆已无九夷八蛮在荒服外者皆已贡,天灾时变、昆虫草木妖皆已销息,天下所谓礼、乐、刑、政教化皆已修理,风俗皆已敦厚,动植物、风雨霜露沾被者皆已得宜,休征嘉瑞、麟凤龟龙属皆已备至,而周公以圣人才,凭叔父之亲,其所辅理承化功又尽章章如是。其所求士,岂复有贤于周公者哉?不不贤于周公而已,岂复有贤于时百执事者哉?岂复有所计议、能补于周公化者哉?然而周公求如此其急,恐耳目有所不闻见,思虑有所未及,以负成王托周公意,不得于天下心。如周公心,设使其时辅理承化功未尽章章如是,而非圣人才,而无叔父之亲,则将不暇食与沐矣,岂握发为勤而止哉?维其如是,故于今颂成王德,而称周公功不衰。

今阁下为辅相亦近耳。天下贤才岂尽举用?奸邪谗佞欺负徒岂尽除?四海岂尽无?九夷、八蛮在荒服外者岂尽贡?天灾时变、昆虫草木妖岂尽销息?天下所谓礼、乐、刑、政教化岂尽修理?风俗岂尽敦厚?动植物、风雨霜露沾被者岂尽得宜?休征嘉瑞、麟凤龟龙属岂尽备至?其所求士,虽不足以希望盛德,至比于百执事,岂尽出其下哉?其所称说,岂尽无所补哉?今虽不能如周公吐握发,亦宜,察其所以而去就,不宜默默而已也。

待命,四十馀日矣。书上,而志不得。足三及门,而阍人辞焉。其昏愚,不知逃遁,故复有周公说焉。阁下其亦察。古士三月不仕则相吊,故出疆必载。然所以重于自者,以其于周不可则鲁,于鲁不可则齐,于齐不可则宋,郑,秦,楚也。今天下一君,四海一国,舍乎此则夷狄矣,父母邦矣。故士行道者,不得于朝,则山林而已矣。山林者,士所独善自养,而不忧天下者所能安也。如有忧天下心,则不能矣。故愈每自而不知愧焉,书上,足数及门,而不知止焉。宁独如此而已,惴惴焉,不得出大贤门下是惧。亦察焉。渎冒威尊,惶恐无已。愈拜。


汴州城门朝不开,天狗堕地声如雷。健儿争夸杀留后,
连屋累栋烧成灰。诸侯咫尺不能救,孤士何者自兴哀。
母从子走者为谁,大夫夫人留后儿。昨日乘车骑大马,
坐者起趋乘者下。庙堂不肯用干戈,呜呼奈汝母子何。


龟之气兮不能云雨,龟之枿兮不中梁柱,
龟之大兮只以奄鲁。知将隳兮哀莫余伍,
周公有鬼兮嗟余归辅。


雨之施,物以孳。我何意于彼为?自周之先,其艰其勤。
以有疆宇,私我后人。我祖在上,四方在下。
厥临孔威,敢戏以侮。孰荒于门,孰治于田。四海既均,
越裳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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