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资治通鉴 - 宋纪一百十四

起阏逢摄提格七月,尽十二月,凡六月。

○高宗受命中兴全功至德圣神武文昭仁宪孝皇帝绍兴四年(金天会十二年)

秋,七月,戊申朔,吏部尚书兼侍讲胡松年充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徽猷阁待制、知临安府梁汝嘉试尚书户部侍郎兼知临安府。

己酉,龙图阁学士、知镇江府沈与求复为吏部尚书。

建昌军乱,杀知军事、左朝请郎刘滂。

建昌兵素骄,邀取无艺,滂以法裁之。及是市肆聚博,群卒掠取不从,遂毁撤其肆,殴伤其人,滂杖而责偿之,众愤。兵马监押沈敦智以俸缗代偿,且以言激众,军士修达、饶青等相与作乱,杀滂及其家,通判军事张棫、判官赵不停皆死。贼遂胁寓居左中大夫、提举亳州明道宫张羲叔权军事,尽刺强壮为兵,欲纵掠傍郡,羲叔谕止之,乃婴城自守。

滂,东阳人,尝为太常博士,用近臣詹义、汪藻、李公彦荐,守建昌军,及是遇害。

癸丑,水贼杨钦攻鼎州杜木寨,破之。

时折彦质自湖南报制置使王燮,以为贼三不可招。燮乃遣兵践其禾稼,贼乘大水攻寨,破之。中训郎、鼎州游奕将许签为所杀,官军死者不可胜数,贼愈增气。

乙卯,祠部员外郎范同言:“师克在和。大抵刚果豪健之士,以气相高,始由小嫌,浸成大衅。然古之贤将,急公家,弃私仇,舍怨忘愤,终成令名者,盖不乏人。陛下拔用才杰,礼遇勋贤,备极荣宠,固将凭藉忠力,扫除腥秽,一清寰宇,恢复祖宗之业。而道途窃议,以为将帅忘辑睦之义,记纤介之怨,或亭高位而忌嫉轧己,或恃勋劳而排抑新进。审如是,它日必有重贻圣虑者。欲望明示至意,及其细微,易于改图,使之视春秋诸卿以为戒,追汉、唐名将而踵其迹,岂惟社稷是赖,而勋名宠位,尤亭始终,亦陛下保全之德也。”诏札与诸将帅。先是刘光世、韩世忠久不叶,而岳飞自列校拔起,颇为世忠与张俊所忌,故同及之。

甲子,江西、安、复等州制置使岳飞复邓州。

时李成既遁去,与金、齐合兵,屯邓州之西北。飞遣统制官王贵出光化,张宪出横林,前二日至城下。成兵来战,统制官董先出奇要击,大败之。成党高仲入城据守,将士蚁附而上,遂克之。飞移屯德安府。

丙寅,神武右军统领官赵详等引兵入建昌军,执叛兵,诛之。

先是朝廷命详自虔州进兵,而江西制置使胡世将亦遣左朝请大夫、本司参议官侯悫、中军统领官邱赟与之会。前一日,悫等至城下,权军事、左中大夫张羲叔遣叛兵刘净等就招。翼日,军中胁从者六百馀人解甲出城,其首谋犹不出。悫等纵兵入城,贼败走,追杀五百馀人。时降者尚怀反侧,悫尽诛之。既而羲叔待罪于朝,士民言其有抚定之劳,乃诏放罪。于是叛兵所掠金帛子女,多为悫所取而去。

辛未,龙图阁学士、枢密都承旨章谊、给事中孙近使金国还,入见。

初,谊等至云中,与都元帅宗翰、右监军希尹论事,不少屈。金人谕令亟还,谊等曰:“万里衔命,兼迎两宫,必须得请。”乃令金吾卫上将军萧庆受书。

初,谊等之行,论李永寿所需三事,金人互有可否,独画疆一事未定。而宗翰答书,又约以淮南毋得屯驻军马,盖欲画疆以益刘豫也。

谊等还,至睢阳,为豫所留,以计得免。帝嘉劳久之。

乙亥,龙图阁学士、枢密都承旨章谊试刑部尚书,给事中孙近试尚书吏部侍郎兼直学士院。

执政进呈赵详已平建昌叛兵,帝曰:“官兵既入城,宁免玉石俱焚?”赵鼎进曰:“未必敢肆杀戮,恐须劫掠耳。”帝愀然不悦曰:“斯民无辜,遽遭此祸,其令有司优恤之。”

丁丑,刘豫闻岳飞复襄阳,遣使乞师于金主以求入寇,金主以方遣韩肖胄、章谊来聘,未可起兵。齐奉仪郎罗诱上南征议于豫,豫大悦,以诱为行军谋主。

是月,豫调登、莱、沂、密、海五郡军民之兵二万人,屯密之胶西县,集民间之舟大小五百,装为战舰,以其閤门宣赞舍人、知密州刘某充都统领,叛将徐文为前军,声言欲袭定海县。

八月,戊寅朔,宗正少卿兼直史馆范仲入见。帝云:“以史事召卿。两朝大典,皆为奸臣所坏,若此时更不修定,异时何以得本末!”冲因论熙宁创制,元祐复古,绍圣以降,弛张不一,本末先后,各有所因,不可不深究而详论。帝云:“如何?”对曰:“臣闻万世无弊者道也,随时损益者事也。祖宗之法,诚有弊处,但当补缉,不可变更。仁宗时,大臣如吕夷简之徒,持之甚坚;范仲淹等初不然之,议论不合,遂攻夷简,仲淹坐此迁谪。及仲淹执政,犹欲伸前志,久而自知其不可行,遂已。王安石自任己见,尽变祖宗法度,上误祖宗,天下之乱,实兆于此。”帝曰:“极是。朕最爱元祐。”帝又论史事,冲对:“先臣修《神宗实录》,大意止是尽书王安石过失,以明非神宗之意。其后蔡卞怨书其妻父事,遂言哲宗绍述神宗,其实乃蔡卞绍述王安石也。至《哲宗实录》,亦闻尽出奸臣私意。”帝曰:“皆是私意。”冲对:“未论其它,当先明宣仁圣烈诬谤。”帝曰:“正当辨此事。本朝母后皆贤,前世莫及。道君皇帝圣性高明,乃为蔡京等所误。当时蔡京外引小人,内结阉官,作奇伎淫巧以惑上心,所谓逢君之恶。”冲对:“道君皇帝止缘京等以绍述二字劫持,不得已而从之。”帝曰:“人君之孝,不在如此,当以安社稷为孝之大。”帝又论王安石之奸曰:“至今犹有说安石是者。近日有人要行安石法度,不知人情何故直至如此!”冲对曰:“昔程颐尝问臣,‘安石为害于天下者何事?’臣对以新法。熙曰:‘不然。新法之为害未为甚,有一人能改之即已矣。安石心术不正为最大。盖已坏天下人心术,将不可变。’臣初未以为然。其后乃知安石顺其利欲之心,使人迷其常性,久而不知自此,所谓坏天下人心术。”帝曰:“安石至今岂可尚存王爵!”

庚辰,御札:“参知政事赵鼎知枢密院事,充川陕宣抚处置使。”

戊子,赵鼎改都督川、陕、荆、襄诸军事。先是鼎因奏事言:“臣今于所行,与吴玠为同事,或当节制之邪?”帝悟,故有是命。

己丑,赵鼎开都督府治事。鼎奏以秘书省正字杨晨、枢密院编修霍蠡、太府寺丞王良存并充干办公事,从之。

辛卯,殿中侍御史张致远言:“广东循、惠、韶、连数州,与郴、虔接壤,自邻国深入,残破无馀。今则郴寇未残,韶、连疲于守御,而广州之观音,惠州之河源,循州之兴宁,千百为群,绯绿异服,横行肆掠,以众为强。吴锡既还,湖南韩京素称怯弱,海荒迥远,奏报稽时。臣闻朝廷遣赵详一军招捕虔寇,因降德音,开其自新之路。广东与虔,犬牙错境,今号魁首,多是虔人。愿推广于天恩,以抚绥于遐域,令详与京相为声援,谕虔守与广东帅审处事宜,得强梗而必诛,贷胁从而罔治,乘此军力,悉务讨平。仍严养寇之刑,虽去官不宥;大革相聚之弊,每先事而图。非惟良民不陷于非辜,庶几陛下得行于仁政。”从之。

乙未,左宣教郎、守尚书吏部员外郎魏良臣为左朝散郎、充大金国军前奉表通问使,武德郎、閤门宣赞舍人王绘为武显大夫副之;仍命良臣假工部侍郎,绘假右武大夫、果州团练使。

诏以余杭县南上下湖地置孳生牧马监,命临安府守臣兼提举。每马五百匹为一监,牡一而牝四之,岁产驹三分毙二上下,皆有赏罚。

丙申,诏追王安石舒王告。

己亥,虔州兴国县南木寨周十隆等千六百人奉德音出降,江西制置司统领官毛佐、王赟、赵恕往受之。未成,官军掠其妇女;十隆惧,复与其徒奔突水南而去,遂掠汀、循诸州。

辛丑,给事中唐煇试尚书礼部侍郎,仍兼侍讲。

壬寅,神武后军统制、充江南西路荆南制置使岳飞为清远军节度使、湖北路荆襄潭州制置使。

先是神武前军统制王侄,在湖北连年,不能讨贼。会岳飞复襄阳赏功,枢密院因言:“杨太等作过日久,先因张浚奏乞招安,特与放罪,许令出首,而迁延累月,终无悛心,理难容贷。燮出师逾岁,不能成功,与潭、鼎帅守每事忿争,不务协心,致一方受弊。”乃诏专委飞措画讨捕,仍令知鼎州程昌自上流进兵,湖南制置大使司遣马准、步谅两军听昌节制,荆南镇抚使解潜亦遣兵船约期进讨;命燮将所部还江州。飞时年三十二,自渡江后,诸将建节,未有如飞之年少者。

户部侍郎兼权临安府梁汝嘉奏:“明堂行礼殿成,乞提领官以次推赏。”帝曰:“朕爱惜名器以待战士,士木之功,岂当转官!但可等第支赏耳。”

九月,丁未朔,直徽猷阁、主管临安府洞霄宫富谟为江南西路转运副使,应副岳飞大军钱粮。

己酉,左中奉大夫、知开州耿自求为川、陕、荆、襄都督府随军转运副使,赵鼎所辟也。

荆南制置司统制官王概,以所部叛于鼎州之城外,西奔桃源县。庚戌,县寨统制官李皋遣小将龚亨率多兵击败之。制置使王燮遣兵追至桃源,而概已死,乃责皋取败兵器甲,皋复责亨,亨亦随叛。会燮闻罢命,而知鼎州程昌念亨屡充选锋,勇而敢战,作手书招之,亨即复归。于是知鄂州程千秋遣准备使唤李宝入周伦寨,招安以归,诏以宝为进义副尉。昌又乞选辰、沅、靖州峒丁牌弩手三百人相兼使唤,从之。

庚申,命象州防御使士街朝享太庙神主于温州。

辛酉,合祀天地于明堂。起复尚书右仆射硃胜非为大礼使,惟不入殿门,它职如故。

初,绍兴宗祀止设天地祖宗四位,至是始设从祀神位四百四十三,用祭器七千五百七十一,登歌乐四十,祭服六十三,玉十,犊四,羊、豕各二十有二,分献官五十八,奉礼郎四,乐舞工共二百八十七,而五帝、神州地祗,帝不亲献,用崇宁礼也。始议设从祀诸神七百十一位,会议者请裁省,而礼官言:“十二阶三百六十位无神名,请每阶各设三十五位,每羊豕各二,正备一副,登歌之乐通作宫架之曲。”皆许之。又以祭玉不备,请除苍璧、黄琮外,依天圣故事用珉。既而得玉甚美,然尺寸不及礼经,乃命随宜制造。言者请如祖宗故事,权御台门肆赦。议裁省者,以为宫门地隘,仪卫不能容,乃止。宣赦于常御殿前,三卫班直、宿卫忠佐忠锐将兵、神武右军、中军七万二千八百馀人,共支钱二百三十一万馀缗。刘光世、韩世忠、岳飞、王侄四军,十二万一千六百馀人,共支钱二十八万馀缗。合内外诸军,二百五十九万馀缗,视元年明堂增支九十四万馀缗。而宰执、百官诸司给赐,以军兴权住。礼毕,大赦天下。

乙丑,诏:“三省,枢密院录黄、画黄,并依祖宗条例施行。”

先是侍御史魏矼言:“国家法度森严,讲若画一。凡成命之出,必先录黄;其过两省,则给、舍得以封驳;其下所属,则台谏得以论列;已而传之邸报,虽遐方僻邑,莫不如家至户晓;此万世良法也。臣窃闻近世三省、枢密院,间有不用录黄而直降指挥者,亦有虽画黄而不下部者;纪纲弛废,莫此为甚。欲望特诏三省、枢密院,常切遵守旧典,以示至公。遇两院御史诣省院检察日,除实系机密边事外,悉令取索点检,如有违戾,即具弹奏。自古人臣弄权罔上,固自有术,防微杜渐,得不慎哉!惟陛下留神省察。”故有是旨。

吏部员外郎魏良臣、閤门宣赞舍人王绘,辞往金国军前通问。帝曰:“卿等此行,不须与人计较言语,卑词厚礼,岁币、岁贡之类不须较。见尼玛哈,可为言宇文虚中久在金国,其父母老,日望其归,令早放还。又言襄阳诸郡皆故地,因李成侵犯不已,遂命岳飞收复。”良臣等出,遇神武右军都统制张俊来白事,俊为二人言:“有探报,金人大举,今过南京。”良臣等乞再对,不报。

初,刘豫既纳其臣罗诱南征议,乃遣知枢密院事卢伟卿见金主,具言:“宋人自大梁五迁,皆失其土。若假兵五万下两淮,南逐五百里,则吴、越又将弃而失之,货财子女,不求自得。然后择金国贤王或有德者立为淮王,王盱眙,使山东脣齿之势成,晏然无南顾之患,则两河自定矣。青、冀之地,古称上土,耕桑以时,富庶可待,则宋之微赂,又何足较其得失!”金主命诸将议之。旋以宗辅权左副元帅,右监军昌权右副元帅,调兵五万人以应豫。又以右都监宗弼尝过江,知地险易,使将前军。宗辅下令:“燕、云诸路汉军,并令亲行,毋得募人充役。”

豫遂命其子伪诸路大总管、尚书左丞相梁国公麟领东西道行台尚书令,合兵南侵。始议自顺昌趋合淝,攻历阳,由采石以济。鉴军都制置使李成谓:“鉴民兵尽,除山东饷道辽远,又虑岳飞之军自襄阳出攻其背,不如沿汴直犯泗州,渡淮,以大军扼盱眙,据其津要,分兵下滁、和、扬州,大治舟楫,西自采石以攻金陵,南自瓜洲以攻京口,仍分兵东下,掠海、楚之粮,庶为大利。”于是骑兵自泗攻滁,步兵自楚攻承。

谍报至,举朝震恐。或劝帝它幸,议散百司,赵鼎独曰:“战而不捷,去未晚也。”帝用鼎计。

侍御史魏矼尝言:“陛下宵衣旰食,将大有为,而所任一相,未闻有所施设,惟知今日勘当,明日看详,今日进呈一二细事,明日启拟一二故人,政务山积于上,贤能陆沈于下,方且月一求去,徒为纷扰,宜亟从所请以慰公议。”先是右仆射硃胜非,因久雨乞行策免故事以消天变,又以馀服为请;章十二上,帝许以俟总章礼毕如所请,且有保全旧臣之谕。至是祀明堂已毕,胜非复求去,且论当罢者十一事,矼亦疏胜非五罪,由是得请。

鼎之为参预也,尝与诸将论防秋大计,独张俊曰:“避将何之?惟向前一步庶可脱。当聚天下兵守平江,俟贼退徐为之计。”鼎曰:“公言避非策,是也;以天下之兵守一州之地,非也。公但坚向前之议足矣。”鼎盖阴有所处,故每日留身陈用兵大计,帝意悟,又密使俊为之助。至是决意亲征,留鼎不遣入蜀,鼎奏用十月七日西行,许之。然帝方向鼎,已有命相之意矣。

戊辰,龙图阁学士、知静江府折彦质充川、陕、荆、襄都督府参谋官,不许辞避,用赵鼎奏也。

庚午,起复左宣奉大夫、守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监修国史硃胜非,解官持馀服,从所请也。

左宣教郎、主管江州太平观硃震守尚书祠部员外郎兼川、陕、荆、襄都督府详议官。

辛未,金人及刘豫之兵分道渡淮。壬申,知楚州、武功大夫、和州防御使樊序弃城去,淮东宣抚使韩世忠自承州退保镇江府。

癸酉,左中大夫、知枢密院事、都督川、陕、荆、襄诸军事赵鼎为左通议大夫、守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

初,鼎奏禀朝辞,帝曰:“卿岂可远去!当相卿,付以今日大计。”制下,朝士动色相庆。

甲戌,吏部尚书兼权翰林学士兼侍读沈与求为参知政事。

冬,十月,丙子朔,淮东宣抚使韩世忠奏金及刘豫之兵攻承州、楚州。帝谓辅臣曰:“朕为二圣在远,生灵久罹涂炭,屈己请和,而金复用兵,朕当亲总六军,临江决战。”赵鼎曰:“累年退避,敌情益骄。今亲征出于圣断,武将奋勇,决可成功。臣等愿效区区,亦以图报。”遂诏神武右军都统制张俊以所部往授世忠,又令淮西宣抚使刘光世移军建康,车驾定日起发。

丁丑,参知政事孟庾为行宫留守,从权措置百司事务,仍铸印以赐。庾请即尚书省置司,行移如本省体式,合行事从权便宜施行,置降赐激赏公使库如都督府例。又请秘书省、史馆书籍,三省、枢密院诸部案牍,各差本司官一员,于深僻处收寄;大理寺、官告、审院、左藏、东西交引、度牒库、南北库、都茶、草料场官吏并留;太常、司农、太府寺、将作、军器监、进奏、文思院、杂买务并量行存留;宗正寺、国子监、敕令所、大宗正司、杂卖场、并令从便。庾又请留台官一员以警违慢,皆许之。庾乞辍留精兵三千人,分擘使唤,乃命留神武中军五百人及统制官王进一军,又令殿前马步军司及忠锐第五将、临安府将兵皆听庾节制。

戊寅,洪州观察使、权知濮安懿王国令士从乞徙神主、神貌往稳便州军安奉,从之。于是亲贤宅宗子,绍兴府大宗正司,皆从便避兵矣。

己卯,太尉、定江、昭庆军节度使、神武右军都统制张俊为浙西、江东宣抚使。

淮东宣抚使韩世忠以所部至自镇江,复如扬州。初,帝闻金兵渡淮,再以札赐世忠,略曰:“今敌气正锐,又皆小舟轻捷,可以横江径渡浙西,趋行朝无数舍之远,朕甚忧之。建康诸渡,旧为敌冲,万一透漏,存亡所系。朕虽不德,无以君国之子;而祖宗德泽犹在人心,所宜深念累世涵养之恩,永垂千载忠谊之烈。”世忠读诏感泣,遂进屯扬州。

初,金兵渡淮,探者未得其实,以为来兵甚少。赵鼎曰:“金人前入我境,乃以我为敌国也,故纵兵四掠,其锋可畏。今行刘豫之境,犹即其国中也,故按队徐行,不作虚声,然亦不足深畏。”

庚辰,左朝请郎、主管江州太平观范振添差江南东路转运判官,右朝散大夫逄汝霖添差江南西路转运判官,应办移屯大军事务。

癸未,左通奉大夫、福州居住张浚为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不许辞免,日下起发。赵鼎言:“浚可当大事,顾今执政无如浚者,陛下若不终弃,必于此时用之。”故有是命。

诏沿海制置使郭仲荀兼总领海船。

丙戌,诏遣签书枢密院事胡松年先往镇江、建康府,与诸将会议进兵,因以觇敌情。帝曰:“先遣大臣,谕以朕意,庶几诸将贾勇争先。”沈与求曰:“真宗澶渊之役,先遣陈尧叟,此故事也。”

诏:“常程事并权住,俟过防秋取旨。”

殿中侍御史张致远言:“车驾总师临江,乞速降黄榜,预行约束,每事务在简省,稍有配率,许人陈告;仍委侍从、台谏官觉察弹劾。”从之。

诏刑部尚书章谊、吏部侍郎兼直学士院孙近、户部侍郎刘岑、中书舍人王居正、右司谏赵霈、殿中侍御史张致远、右司员外郎王绾、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陈昂、吏部郎官汪思温、度支郎官李元瀹及诸司局官,并令扈从。吏部侍郎郑滋、礼部侍郎唐煇、刑部侍郎胡交修、起居舍人刘大中,监察御史张绚并留临安府。于是台臣检正、都司郎官,或往军前,或押案牍往傍郡收寄,在临安府才十馀人而已。

丁亥,降授右武大夫、和州防御使马扩复拱卫大夫、明州观察使、充枢密院都承旨。扩入对,遂有是命。翊日,赵鼎奏:“陛下用人如此,何患不得其死力!”帝曰:“扩知兵法,有谋略,不止于斗将而已。”孟庾因奏以扩兼留守司参议官。

戊子,胡松年辞行。

时淮西宣抚使刘光世密遣属宫告赵鼎曰:“相公本入蜀,有警乃留,何故与它人负许大事?”鼎恐帝意移,复乘间言:“今日之势,若敌兵渡江,恐其别有措置,不如向时尚有复振之理。战固危道,有败亦有成,不犹愈于退而必亡者乎?且金、齐俱来,以吾事力对之,诚为不侔,然汉败王寻,晋破苻坚,特在人心而已。自诏亲征,士皆贾勇,陛下养兵十年,正在一日。”由是浮言不能入矣。

参知政事沈与求兼权枢密院事。

太常寺请车驾所过十里内神祠及名山大川,并遣官致祭,从之。

严州桐庐县进士方行之献家财七千缗助军,户部乞许行献纳,依例补官,从之。

淮东宣抚使韩世忠邀击金人于大仪镇,败之。

初,奉使魏良臣、王绘在镇江,被旨趋行,乃以是月丙戌渡江,丁亥,至扬子桥,遇世忠,遣使臣督令出界。时朝廷已知承、楚路绝,乃连伪界引伴官牒付良臣等,令于阻截处照验,又令淮东帅司召募使臣,说谕承、楚州令放过奉使。良臣等至杨州东门外,遇先锋军自城中还,问之,云相公令往江头把隘。入城,见世忠坐谯门上,顷之,流星庚牌沓至,世忠出示良臣等,乃得旨令移屯守江。世忠留食,良臣等辞以欲见参议官陈桷、提举官董日攵,遂过桷等共饭。世忠遣人传刺谢良臣、绘,且速桷等还。桷、日攵送二人出北门,绘与桷有旧,驻马久之,以老幼为托。晚,宿大仪镇。

翼日,行数里,遇金骑百十控弦而来,良臣命其徒下马,大呼曰:“勿射,此来讲和。”敌乃引骑还天长,问:“皇帝何在?”良臣对曰:“在杭州。”又问:“韩家何在?士马几何?”绘曰:“在扬州,来时已还镇江矣。”又曰:“得无用计,复还掩我否?”绘曰:“此兵家事,使人安得知!”去城六七里,遇金将聂寽贝勒,同入城,同讲和事。且言:“自泗水来,所在州县,多见恤刑手诏及戒石铭,皇帝恤民如此。”又问:“秦中丞何在?”绘答以“今带职奉祠,居温州。”又言:“尝作相,今罢去,得非恐为军前所取故耶?”绘曰:“顷实居相位逾年,坚欲求去,无它也。”又问:“韩家何在?”良臣曰:“来时亲见人马出东门,望瓜洲去矣。”绘曰:“侍郎未可为此言。用兵,讲和,自是二事。虽得旨抽回,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还与不还,使人不可得而知也。”

初,世忠度良臣已远,乃上马,令军中曰:“视吾鞭所向。”于时引军次大仪镇,勒兵为五陈,设伏二十馀处,戒之曰:“闻鼓声,则起而击敌。”聂寽贝勒闻世忠退军,喜甚,引骑数百趋江口,距大仪镇五里,其将托卜嘉拥铁骑过五陈之东,世忠与战,不利,统制呼延通救之,得免。世忠传小麾鸣鼓,伏者四起,五军旗与金旗杂出,金军乱,弓刀无所施,是南师迭进,背嵬军各持长斧,上揕人胸,下捎马足,敌全装陷泥淖中,人马俱毙,遂擒托卜嘉。世忠又遣董日攵兵往天长县,遇金人于鸦口桥,擒四十馀人。

己丑,尚书礼部侍郎唐煇兼权兵部侍郎。

金人围濠州。

淮东宣抚使前军统制解元与金人战于承州,败之。

初,金人至近郊,元知之,逆料金人翊日食时必至城下,乃伏百人于路要之,又伏百人于城之东北岳庙下,自引四百人伏于要路之一隅。令曰:“金人以高邮无兵,不知我在高邮,必轻易而进。俟金人过,我当先出掩之,伏要路者见我麾旗,则立帜以待。金人进退无路,必取岳庙走矣,果然,则伏者出。”又密使人伏樊良,俟金人过,则决河岸以隔其归路。时金人果径趋城下,元密数之,有一百五十骑,乃以伏兵出,麾旗以招伏要路者,伏兵皆立帜以待。金人大惊,遂向岳庙走,元率兵追之,擒一百四十八人,战马器械皆为元所得。

初,聂寽贝勒既败归,召奉使魏良臣等至天长南门外。良臣等下马,金骑拥之而前。聂寽愤甚,脱所服貂帽,按剑瞋目谓曰:“汝等来讲和,且谓韩家人马已还,乃阴来害我!”诸将举刃示之,良臣等曰:“使人讲和,止为国家。韩世忠既以两使人为饵,安得知其计?”往返良久,乃曰:“汝往见元帅。”遂由宝应县用黄河渡船以济。

右副元帅昌遣接伴官团练使萧揭禄、少监李聿兴来迓。聿兴见良臣,问:“所议何事?”良臣曰:“此来为江南欲守见存之地,每岁贡银绢二十五万匹两。”绘云:“见存之地,谓章谊回日所存之地。”聿兴又云:“兵事先论曲直,师直为壮。淮南州县,已是大国曾经略交定与大齐,后来江南擅自占据;及大兵到来,又令韩世忠掩其不备。”良臣等云:“经略州县事,前此书中初未尝言及,止言淮南不得屯兵,本朝一如大国所教。”聿兴云:“襄阳州县,皆大齐已有之地,何为乃令岳飞侵夺?”良臣云:“襄阳之地,王伦回日系属江南,后李成为刘齐所用,遂来侵扰。又结杨么,欲裂地而王之。江南恐其包藏祸心,难以立国,遂遣岳飞收复,即非生事。”聿兴云:“元帅欲见国书。”遂以议事、迎请二圣二书授之。揭禄又问:“秦中丞安否?此人原在此军中,煞是好人。”良臣等对如初。聿兴再云:“奈何更求复故地?”绘云:“以中间丞相惠书有云:‘既欲不绝祭祀,岂肯过为吝爱,使不成国。’是以江南敢再三恳告。若或不从,却是使不成国。”聿兴云:“大齐虽号皇帝,然只是本朝一附庸,指挥使令,无不如意。”又云:“此去杭州,几日可以往回?”绘云:“星夜兼程,往回不过半月。”聿兴曰:“昨日书,元帅已令译字,一二日可得见矣。”

庚寅,诏信安郡王孟忠厚迎奉泰宁寺昭慈圣献皇后御容往稳便州军安奉。

壬辰,定国军承宣使、秦凤路马步军副都总管、知秦州兼节制阶、文州统制军马吴璘为熙河兰廓路经略安抚使、知熙州、统制关外军马,明州观察使、环庆路马步军副都总管兼知庆阳府杨政为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知庆阳府、同统制官关外军马兼节制成、凤、兴州,用宣抚使奏也。关师古之叛也,其所部阶、成二州犹在,故命璘分领之。自富平败后,五路之地悉属伪齐,经略使虚名而已。

癸巳,江东、淮西宣抚使刘光世引军屯建康府。

甲午,尚书户部侍郎刘岑兼工部侍郎,中书舍人王居正兼礼部、兵部侍郎。

初令江、浙民悉纳折帛钱,用户部侍郎梁汝嘉请也。

是时行都月费钱百馀万缗,且拨发军马,财无所出,故令民输全折,输帛者半折见钱,每匹五千二百省,折帛钱自此益重。汝嘉等又请江、浙丝并折见钱,绵半折钱,诸路各委漕臣一员,计纲起发赴行在。

遣侍御史魏矼往刘光世、监察御史田如鰲往张俊军前计事。

是时光世军马家渡,俊军采石矶,帝命趋二人往援韩世忠,而光世等军权相敌,且持私隙,莫肯协心。矼至光世军中,谕之曰:“彼众我寡,合力犹惧不支,况军自为心,将何以战!为诸公计,当减怨隙,不独可以报国,身亦有利。”光世意许,矼因劝之移书二帅以示无它,使为掎角。已而二帅皆复书交致其情,光世遂以书奏于帝。于是光世移军太平州。

丙申,金人破濠州,守臣閤门宣赞舍人寇宏弃城走,右宣教郎、通判州事国奉卿为所杀。

先是宏率军民城守,城中兵少,大率以三人当一女头,军民与僧道相参,每十人为一甲,不得内顾。每一慢道,以二长刀监守,无故上下者杀之。宏昼夜巡行城上,北军以冲车、云梯攻城,作铁锤,上施狼牙钉,有沿云梯而上者,槌击之,头鍪与脑俱碎,尸积于城下,而北军来者不止,凡八昼夜不休。宏知不可为,乃开北门,弃妻子,携老母与寡嫂弃城而去,士卒从之者七十馀人。宏之出也,声言发舟,欲以计破敌。奉卿信之,既而乃知欲为遁计,已登舟,不可入城矣。奉卿尤宏曰:“何不明言于我,携一妾两子,而弃之死地耶?”宏以奉卿为怨己,遂杀之。后以死事闻,赠官与廕。宏既去,权兵马钤辖丁成自南门投拜,兵马都监魏进自东门投拜。金人问:“宏家属何在?”成曰:“偕去矣。”已而闻为成所匿,遂斩成于市,取宏、奉卿家属置于军中,以其将赵荣知州事。

初,敌围城急,将官杨照跃上角楼,以枪刺敌人执黑旗者,洞腹抽肠而死,照俄中流矢死。统领官丁元与金人遇于十八里洲,金人围之,元大呼,告其徒以毋得负国,于是一舟二百人皆被害,无得免者。事闻,并赠承信郎,录其子云。

丁酉,执政进呈车驾进发顿宿次序。帝曰:“朕奉己至薄,况此行本以安民,岂可过为烦扰!又恐州县以调夫修治道路为名,并缘为弊。”赵鼎曰:“朝廷累行约束,丁宁备至。”沈与求曰:“诸将之兵分屯江岸,而敌骑逡巡淮甸之间,恐久或生变,当遣岳飞自上流取间道乘虚击之,敌骑必有反顾之患。”帝曰:“当如此措置,兵贵拙速,不宜巧迟,机事一失,恐成后悔,宜速谕之。”

戊戌,帝登舟,发临安府,奉天章阁祖宗神御以行,主管殿前司公事刘锡、神武中军统制杨沂中皆以其军从。帝不以玩好自随,御舟三十馀艘,所载书籍而已。帝既发,乃命六宫自温州泛海往泉州。晚,泊临平镇。

刘光世乞与韩世忠均支钱粮。帝曰:“诸将之兵,用命则一,其所支钱粮,岂容有异!此皆吕颐浩不公之弊。”赵鼎曰:“朝廷举措既当,诸将自服。今不公如此,必致纷纷。乞下光世会合得钱米之数然后行。”沈与求曰:“岂唯钱粮,至于赏罚亦然。惟至公可以服天下,故赏则知劝,罚则知畏。”帝曰:“大臣不公,何以服众!”鼎曰:“苟为不公,则赏虽厚,人不以为恩,罚虽严,人不以为威。”帝曰:“朕亲总六师,正当公示赏罚。”

己亥,帝次崇德县。韩世忠遣翊卫大夫、宣州观察使、本司提举一行事务董日攵,右朝奉郎、直秘阁、本司参议官陈桷,以所俘金兵一百八人献行在,因言承州陈殁人,乞厚加赠,帝蹙然曰:“使人死于锋镝之下,诚为可悯。可令收拾遗骸,于镇江府择地理殡,仍岁度童行一名照管。”乃诏日攵真除宣州观察使,桷迁右朝奉大夫、充秘阁修撰,中奉大夫、相州观察使解元落阶官为同州观察使,武功大夫、康州刺史呼延通为吉州刺史。

庚子,帝次秀州北门外。

辛丑,帝次吴江县。时知县杨同裒供张以待乘舆之至,民有一家当费三百缣者,其人不伏,械系之。御史张致远三上策论其扰民,同竟罢去。

壬寅,御舟次姑苏。帝乘马入居平江府行宫。守臣孙祐进御膳,其卓子极弊,且有僧寺题识,帝不以为嫌。它日,谓赵鼎曰:“朕念往日艰难,虽居处隘陋,饮食菲薄,亦所甘心。若边境已清,郡邑既安,迎还二圣,再安九庙,帝王之尊固在。”赵鼎曰:“陛下规模宏远如此,则天下幸甚。”

故赠承事郎陈东、欧阳澈,并加赠朝奉郎、秘阁修撰,更与恩泽二资,赐官田十顷。

赵鼎进呈韩世忠奏札,因论建炎之初,黄潜善、汪伯彦擅权专杀,置二人于极典。上曰:“朕初即位,昧于治体,听用非人,至今痛恨。赠官推恩,犹未足以称朕悔过之意,可更赠官赐田。虽然,死者不可复生,追痛无已。”

甲辰,金右副元帅完颜昌召通问使魏良臣、王绘相见,旁有四人,皆衣纱袍、头巾、球靴,与良臣等同席地而坐。昌问劳久之,谕云:“俟三二日左元帅来,议事毕,画定事节,遣汝等归。”良臣退。于时右副元帅昌在泗州,右都监宗弼在天长,左副元帅宗辅尚未至也。

乙巳,淮西安抚使仇悆遣兵击金人于寿春府,败之。初,亲征诏未至,庐州人哗言弃淮保江,悆得旨,急录以示人,人皆思奋;且遣其子津间道告急,帝命为右迪功郎。会敌进据寿春、安丰,悆遣兵出奇直抵城下,与守将孙晖合兵击之,敌战败却去,渡淮,南军入城。翼日,遂复安丰县。

十一月,戊申,胡松年自江上还,入见。帝问控御之计,松年曰:“臣到镇江、建康,备见韩世忠、刘光世军中将士奋励,争欲吞噬敌人,必能屏护王室,建立奇勋。”帝曰:“数年以来,庙堂玩习虚文而不明实效,侍从、台谏搜剔细务而不知大体,故未能靖祸患,济艰难。非朕夙夜留心治军旅,备器械,今日敌骑侵轶,何以御之!”赵鼎曰:“臣等躬闻圣训,敢不自竭驽钝,少副陛下责实之意!”

庚戌,承、楚、泰州水寨民兵并与放十年租税,科役久,仍发钱米赡之。

时承州水寨首领徐康、潘通等遣兵邀击金兵,俘女直数十。既命以官,寻又赐米万石。

壬子,诏曰:“朕以两宫万里,一别九年,凯迎銮辂之还,期遂庭闱之奉。故暴虎冯河之怒,敌虽逞于凶残;而投鼠忌器之嫌,朕宁甘于屈辱;是以卑辞遣使,屈己通和。仰怀故国之庙祧,至于霣涕;俯见中原之父老,宁不汗颜!比得强敌之情,稍有休兵之议,而叛臣刘豫,惧祸及身,造为事端,间谍和好,签我赤子,胁使征行,涉地称兵,操戈犯顺,大逆不道,一至于斯!警奏既闻,神人共愤,皆愿挺身而效死,不忍与贼以俱生。今朕此行,士气百倍。虽自纂承之后,每乖举错之方;尚念祖宗在天之灵,共刷国家累岁之耻,殪彼逆党,成此隽功。念惟夙宵跋履之勤,仍蹈锋镝战争之苦,兴言及此,无所措躬。然而能建非常之功,即有不次之赏,初诏具在,朕不食言。咨尔六师,咸体朕意。”

川陕宣抚司统制官杨从仪败敌于腊家城。

岳飞之取襄阳也,朝廷命宣抚副使吴玠乘机牵制。玠遣从仪以兵入伪地,遇敌,胜之。

丁巳,诏曰:“朕以逆臣刘豫称兵南向,警奏即闻,神人共愤。朕不敢复蹈前辙,为退避自安之计,而重贻江、浙赤子流离屠戮之祸,乃下罪己之诏,亲总六师,临幸江滨,督励将士。然而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动众劳人,俱所不免,每一念此,恻然疚怀!尚凯诸路监司、帅守与夫郡邑大小之臣,夙夜究心,以体朕意,凡借贷、催科有须于众者,毋得纵吏,并缘为奸;凡盗贼奸宄辄生窥伺者,务绝其萌,毋令窃发。其或乘时扰攘,恣无名之敛,容奸玩寇,失稽察之方,致使吾民横罹困苦,有一于此,必罚无赦。候军事稍定,当遣廷臣,循行郡国。”

戊午,签书枢密院事胡松年兼权参知政事,以沈与求按行江上故也。

时松江既有备,商贾往来自如,通、泰出纳盐货如故。帝见士气大振,捷音日闻,欲渡江决战,赵鼎曰:“退既不可,渡江非策也。金兵远来,利于速战,岂可与之争锋!兵家以气为主,三鼓既衰矣,姑守江使不得渡,徐观其势以决万全。且豫犹不亲临,止遣其子,岂烦至尊与逆雏决胜负哉!”于是遣与求按行江上,与诸将议可否,始知敌骑大集,其数甚众。与求回,言沿江居民旋造屋为肆,敌虽对岸,略不畏之。

金人破滁州。于是淮西、江东宣抚使刘光世移军建康府,淮东宣抚使韩世忠移军镇江府,浙西、江东宣抚使张俊移军常州。

己未,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张浚知枢密院事。

浚之未至也,请遣岳飞渡江入淮西,以牵制金兵之在淮东者,帝从之。及入见,帝问鼎:“浚方略何如?”鼎曰:“浚锐于功名而得众心,可以独任。”于是帝复用之。

辛酉,观文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李纲言:“今刘豫悉兵南下,其境内必虚。倘命信臣乘此机会,捣颍昌以临畿甸,电发霆击,出其不意,则豫必大震惧,呼还丑类以自营救,王师追蹑,必有可胜之理。非惟牵制南牧之兵,亦有恢复中原之兆,此上策也。朝廷或以兹事体大,则銮舆驻跸江上,势须号召上流之兵,顺流而下,旌旗金鼓,千里相望,以助声势,则敌人虽众,岂敢南渡!仍召大将率其全师,进屯淮南要害之地,设奇邀击,绝其粮道,豫必退遁。保全东南,徐议攻讨,此中策也。万一有借亲征之名,为顺动之计,委一二大将捍敌于后,则臣恐车驾号令不行,敌得乘间深入,州县望风奔溃,其为患有不可胜言者,此最下策也。往岁金人南渡,意在侵掠,既得子女玉帛,时方暑则势必还师。今刘豫使之渡江而南,必谋割据,将何以为善后之计哉!今日为退避之计则不可。朝廷措置得宜,将士用命,则安知敌非送死于我!顾一时机会,所以应之何如耳。望降出臣章,与二三大臣熟议。”

初,张浚之谪福州也,纲亦寓居焉,浚服其忠义,除前隙,更相亲善。及浚召入,纲因以奏疏附进,帝曰:“纲去国数年,无一字到朝廷,今有此奏,岂非以朕总师亲临大江,合纲之意乎!所陈亦今日急务,可降诏奖谕。”

癸亥,龙图阁直学士、新除都督府参谋官折彦质为枢密都承旨,星夜兼程前来供职。降充集英殿修撰、知鼎州程昌复徽猷阁待制,充都督府参议官。

淮西宣抚司统制官、中亮大夫、同州观察使、知兰州王德,与敌遇于滁州之桑根坡,败之,生擒十馀人赴行在。

甲子,诏曰:“张浚爱君爱国,出于诚心。顷属多艰,首唱大义,固有功于王室,仍雅志于中原,谓关中据天下上游,未有舍此而能兴起者,于敌战胜之后,慨然请行。究所施为,无愧人臣之义;论其成败,是亦兵家之常。矧权重一方,爱憎易致,远在千里,疑似难明,则道路怨谤之言,与夫台谏闻风之误,盖无足怪。比复召置之宥密,而观其恐惧怵惕,如不自安,意者尚虑中外或有所未察欤?夫使尽忠竭节之臣,怀明哲保身之戒,朕甚愧焉!可令学士院降诏,出榜朝堂。”

丙寅,初,河东忠义军将赵云尝出兵与敌战,至是敌执其父福及母张氏以招之,且许云平阳府路副总管,云不顾,遂杀福,囚张氏于绛州。久之,云间道奔岳飞军中。既而飞遣云渡河,云因击垣曲县,复取其母。飞以为小将。

己巳,淮西宣抚司选锋副统制王师晟、亲兵副统制张锜复寿春府,执其知府王靖。

辛未,起复秘阁修撰、知岳州程千秋移知鼎州,左朝奉郎张{角}知岳州。

帝览除目,问{角}才术如何,赵鼎曰:“闻其能办事。”帝曰:“不须更问某人荐,惟才是用。”胡松年曰:“朝廷用人,不可不慎,用一君子则君子进,用一小人则小人进。”帝曰:“君子刚正而易疏,小人柔佞而易亲。朕于任用听察之间,不敢少忽也。”

知枢密院事张浚往镇江视师。

时金人于滁上造舟,有渡江之意。赵鼎密为帝言曰:“今日之举,虽天人咸助,然自古用兵,不能保其必胜,事至即应之,庶不仓猝。万一金人渡江,陛下当亲总卫士,趋常、润,督诸将,乘其未集,并力血战,未必不胜。或遏不住,则由它道复归临安,坚守吴江,敌亦安能深入!臣与张浚分纠诸将,或腰截,或尾袭,各自为谋,天下事无不集矣。”主管殿前司公事刘锡、神武中军统制杨沂中见鼎曰:“探报如此,驾莫须动?”鼎曰:“俟敌已渡江,方遣二君率兵趋常、润,并力一战以决存亡,更无它术。”锡等声言曰:“相公可谓大胆。”鼎曰:“事已至此,不得不然。二君,随驾之亲兵也,缓急正赖为用,岂可先出此言!”锡等乃退。

金左副元帅完颜昌遣通问使魏良臣、王绘归行在。

昌拥三百馀骑,遇于涂,问难再三,良臣等答昌如初见聿兴之语。昌言:“既欲讲和,当务至诚,不可奸诈。况小小掩袭,何益于事!如欲战,先约定一日,两军对敌则可。我国中只以仁义行师,若一面讲和,又一面使人掩不备,如此,恐江南终为将臣所误,如向来大军至汴京,姚平仲劫寨事可见。本朝事体,秦桧皆知,若未信,且当问之。”良臣等以此来有上大金皇帝表、二圣、二后表、丞相、元帅物录六封,乞留军前。译者云:“大金皇帝表可留,它书持去。”

十二月,乙亥朔,尚书吏部员外郎魏良臣,閤门宣赞舍人王绘,至自金国军前,对于内殿,帝问劳其渥。

侍御史魏矼言:“朝廷前此三遣和使,而大金继有报聘,礼意周旋,信言可考。顷复专使寻好,未有衅隙。兹乃刘豫父子造兵端,本谋窥江,初无和意。使人未见国相报书,来自近甸,此而可信,覆辙未远。今大兵坐扼天险,援师舣舟上流,精锐无虑十万。彼刘豫挟金为重,签军本吾赤子,人心向背,久当自携;持重以待之,轻兵以扰之,吾计得矣。惟陛下为宗社生灵之重,仰顺天意,俯从人欲,饬励诸将,力图攻守。”帝甚纳其言。

辛巳,命行宫留守司中军统制王进以所部屯泰州,防通、泰,应援淮东水寨,权听帅司节制。

伪齐保义郎刘远特补忠翊郎。远,同州人,从刘麟入寇,与其徒六人自盱眙脱身来归,皆录之。

丙戌夜,月犯昴,太史以为敌灭之象,帝以谕辅臣。胡松年曰:“天象如此,中兴可期。”帝曰:“范蠡有言:‘天应至矣,人事未尽也。’更在朝廷措置何如耳。”

丁亥,知福州张守言:“臣闻韩世忠所献敌俘,已就戮于嘉禾,远近欣快,不谋同辞。然臣窃谓凡所献俘,若使皆是金人或它国借助,则宜尽剿除,俾无遗育。至于两河、山东诸路之民,则皆陛下赤子也,刘豫驱迫以来,必非得已。若临陈杀戮,势固不免,至于俘执而至,容有所矜。请凡所得俘内,有签军则宜谕以恩信,以示不忍杀之之意,可特贷而归之;或愿留者,亦听其便。不惟得先王胁从罔治之义,而刘豫之兵可使自溃,后虽日杀而驱之使前,将不复为用矣。”疏奏,诏奖之。

壬辰,湖北制置司统制官牛皋、徐庆,败金兵于庐州。

时金增兵复侵淮右,仇悆尽发戍军千人拒之,既而败北,无一还者,遂求救于湖北制置使岳飞,飞遣皋、庆率二千人往援。庆,飞爱将也。是日,皋、庆从骑数十先至,坐未定,斥堠报金人五千骑将逼城。时湖北军未集,悆色动不安,皋曰:“无畏也,当为公退之。”即与庆以从骑出城,谓敌众曰:“牛皋在此,尔辈何为见侵!”乃展帜示之,金兵失色。皋舞槊径前,金兵疑有伏,即奔溃,皋率骑追之,金兵自相践死,馀皆遁去。时淮西宣抚使刘光世亦遣统制官靳赛,至慎县而还。

丁酉,侍御史魏矼言:“日食正旦,乞下有同讲求故事。”帝曰:“日蚀虽是躔度之交,术家能逆知之,《春秋》日食必书,谨天戒也。矼之言良惬朕意,宜下有司,讲求故事,凡可以消变者,悉举行之。”

川陕宣抚副使吴玠奏:“夏国主数通书,有不忘本朝之意。及折可求族属列衔申上玠,云见今训练士马,俟玠出师渡河,即为内援击敌,上报国恩。”帝曰:“此皆祖宗在天之灵扶祐所致,亦有以见人心同愤也。”

戊戌,责授单州团练副使刘子羽复右朝散大夫、提举江州太平观。

时吴玠复辞两镇之节,且言:“子羽累年从军,亦薄有忠勤可录。念其父韐,靖康间死节京城;今子羽罪虽自取,然炎荒万里,毒雾薰蒸,老母在家,殆无生理。诚恐子羽斥死岭海,无复自新,非陛下善及子孙之意。伏望圣慈特许臣纳前件官,少赎子羽之罪,量移近地,得以自新。”三省勘会,子羽与吴玠书所论边事,迹状可考,乃复元官,与宫观。翼日,诏玠笃于风义,诏奖谕。士大夫以此多玠之义,而服子羽之知人焉。

庚子,金人退师。

初,右副元帅完颜昌在泗州,而右都监宗弼屯于竹塾镇,尝以书币遗淮东宣抚使韩世忠约战。世忠方与诸将饮,即席遗伶人张轸、王愈持橘茗为报书,略曰:“元帅军士良苦,下谕约战,敢不疾治行李以奉承指挥也!”时金师既为世忠所扼,会天雨雪,粮道不通,野无所掠,至杀马而食,军皆怨愤。旋闻金主有疾,将军韩常谓宗弼曰:“今士无斗志,况吾君疾笃,内或有变,惟速归为善。”宗弼然之,夜引还。

金军已去,乃遣人谕刘麟及其弟猊。于是麟等弃辎重遁去,昼夜兼行二百馀里,至宿州,方少憩。

辛丑,刑部尚书章谊兼权户部尚书。

癸卯,参知政事沈与求兼权枢密院事。

金人去滁州。

是役也,金据滁州凡四十有七日,神武右军将官卢师迪引兵至竹塾镇,遇敌,败之。

目录

宋纪

宋纪一 宋纪二 宋纪三 宋纪四 宋纪五 宋纪六 宋纪七 宋纪八 宋纪九 宋纪十 宋纪十一 宋纪十二 宋纪十三 宋纪十四 宋纪十五 宋纪十六 宋纪十七 宋纪十八 宋纪十九 宋纪二十 宋纪二十一 宋纪二十二 宋纪二十三 宋纪二十四 宋纪二十五 宋纪二十六 宋纪二十七 宋纪二十八 宋纪二十九 宋纪三十 宋纪三十一 宋纪三十二 宋纪三十三 宋纪三十四 宋纪三十五 宋纪三十六 宋纪三十七 宋纪三十八 宋纪三十九 宋纪四十 宋纪四十一 宋纪四十二 宋纪四十三 宋纪四十四 宋纪四十五 宋纪四十六 宋纪四十七 宋纪四十八 宋纪四十九 宋纪五十 宋纪五十一 宋纪五十二 宋纪五十三 宋纪五十四 宋纪五十五 宋纪五十六 宋纪五十七 宋纪五十八 宋纪五十九 宋纪六十 宋纪六十一 宋纪六十二 宋纪六十三 宋纪六十四 宋纪六十五 宋纪六十六 宋纪六十七 宋纪六十八 宋纪六十九 宋纪七十 宋纪七十一 宋纪七十二 宋纪七十三 宋纪七十四 宋纪七十五 宋纪七十六 宋纪七十七 宋纪七十八 宋纪七十九 宋纪八十 宋纪八十一 宋纪八十二 宋纪八十三 宋纪八十四 宋纪八十五 宋纪八十六 宋纪八十七 宋纪八十八 宋纪八十九 宋纪九十 宋纪九十一 宋纪九十二 宋纪九十三 宋纪九十四 宋纪九十五 宋纪九十六 宋纪九十七 宋纪九十八 宋纪九十九 宋纪一百 宋纪一百一 宋纪一百二 宋纪一百三 宋纪一百四 宋纪一百五 宋纪一百六 宋纪一百七 宋纪一百八 宋纪一百九 宋纪一百十 宋纪一百十一 宋纪一百十二 宋纪一百十三 宋纪一百十四 宋纪一百十五 宋纪一百十六 宋纪一百十七 宋纪一百十八 宋纪一百十九 宋纪一百二十 宋纪一百二十一 宋纪一百二十二 宋纪一百二十三 宋纪一百二十四 宋纪一百二十五 宋纪一百二十六 宋纪一百二十七 宋纪一百二十八 宋纪一百二十九 宋纪一百三十 宋纪一百三十一 宋纪一百三十二 宋纪一百三十三 宋纪一百三十四 宋纪一百三十五 宋纪一百三十六 宋纪一百三十七 宋纪一百三十八 宋纪一百三十九 宋纪一百四十 宋纪一百四十一 宋纪一百四十二 宋纪一百四十三 宋纪一百四十四 宋纪一百四十五 宋纪一百四十六 宋纪一百四十七 宋纪一百四十八 宋纪一百四十九 宋纪一百五十 宋纪一百五十一 宋纪一百五十二 宋纪一百五十三 宋纪一百五十四 宋纪一百五十五 宋纪一百五十六 宋纪一百五十七 宋纪一百五十八 宋纪一百五十九 宋纪一百六十 宋纪一百六十一 宋纪一百六十二 宋纪一百六十三 宋纪一百六十四 宋纪一百六十五 宋纪一百六十六 宋纪一百六十七 宋纪一百六十八 宋纪一百六十九 宋纪一百七十 宋纪一百七十一 宋纪一百七十二 宋纪一百七十三 宋纪一百七十四 宋纪一百七十五 宋纪一百七十六 宋纪一百七十七 宋纪一百七十八 宋纪一百七十九 宋纪一百八十 宋纪一百八十一 宋纪一百八十二

元纪

元纪一 元纪二 元纪三 元纪四 元纪五 元纪六 元纪七 元纪八 元纪九 元纪十 元纪十一 元纪十二 元纪十三 元纪十四 元纪十五 元纪十六 元纪十七 元纪十八 元纪十九 元纪二十 元纪二十一 元纪二十二 元纪二十三 元纪二十四 元纪二十五 元纪二十六 元纪二十七 元纪二十八 元纪二十九 元纪三十 元纪三十一 元纪三十二 元纪三十三 元纪三十四 元纪三十五 元纪三十六 元纪三十七 元纪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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