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春秋 - 第二十五回

五猴掣天印 百雉炬双毫

却就童体仁兵马丧于乌枫岭,又折却铁鹞,再使石犴往独锁渡请救,只落得单身独骑,连夜逃回双龙。使燕钟、乌豪、林坚、吴艾等将所护廉能、贺德各城邑资财,分与死亡将士的父母、妻子,军民大悦。铁鹞之弟铁雕、铁鹏上殿泣恳兴兵复仇。童体仁垂泪道:“卿等勿过悲伤,待石丞相来,便图雪耻。”

铁雕道:“臣弟兄二人奉命巡视东、西诸岛,无不欢洽,今愿仍往前去,邀同齐心进取,土地归双龙,宝货给诸岛,自然畏威怀德,竭力听命。”

童体仁道:“连横之策固善,奈器用未全。”

铁雕道:“敢问缺少何物?”

童体仁道:“大海茫茫,甲马尽丧,军将辎重必须渡洋。诸岛既乏大材,船岂易造?”

铁雕沉吟,铁鹏奏道:“岛主洪福,无庸虑渡洋。臣前巡至金莲岛,见本年所产金莲花异常茂盛,往时止于千余朵,今岁有数千朵。其花一茎或三座或两座,每座十二瓣,每瓣长五六尺,宽二三尺;长七八尺,宽五六尺不等。岛人用以为舟,一人乘坐有余,入水不濡,风涛愈大,浮泛愈稳,随波上下,从无失误。且瓣性遇软则柔,遇硬则坚,可为甲片,刀矢莫能人。”

童体仁喜道:“有此奇物,是天赐寡人复仇也!当用甚么交易?”

铁鹏道:“闻彼处钢贵,以铁馈之,应乐从命。”

童体仁依允,即使二臣载货往结各处,自于国内抚孤问疾,收得精壮五千人,朝夕赏奖训练。石犴亦归,将浮金主兵败,舍独锁渡还国。郎福厚恐陷不测,以行军所蓄先附载来,又令家属取向所积聚陆续密送,寄顷于本岛的话次第告明。童体仁大喜道:“闻余大忠、郎福厚乃男色中之绝顶,今福厚蓄积既来,其人不久当至,须设榻以待之。今H与卿商议兴兵。”

石犴道:“须先往浮金收集木料。”

童体仁道:“不必用舰,铁鹏往取金莲瓣矣。”

石犴道:“臣闻耆老云,乘金莲用武者虽安逸,而终有咎。”

童体仁道:“乘之以往,到岸则夺彼船,何愁终咎乎!”

石犴遵办各事。

数日后,铁雕、铁鹏俱回。铁雕带得飞鹅岛头儿终亭、卧虎岛头儿居冉、鸣钟岛头儿步巨、奔獒岛头儿样车、擎拳岛头儿文驹、仙弓岛头儿匡晶、大团岛头儿广地,铁鹏带得斗牛岛头儿既皎、碧天岛头儿衡始、金莲岛头儿郁廷、万峰岛头儿汰琚蛾眉岛头儿关疆、鲲眷岛头儿寇靖、自蛙岛头儿越彤,各领雄兵一千,前来听令,过洋争斗。童体仁出城观看,各队军士形容装束虽不相同,却都精悍壮健,俱加赏劳,令与本岛锐卒掺搭习练阵势。郁廷呈上金莲瓣八百石,童体仁大喜,另给酬谢。

当日,石犴正在殿上同议取进之途,忽报有浮金郎大夫到,在郊外候命。童体仁连忙排驾出城。定睛看时,质如瑞雪且多芳泽;色似芙蓉更有光辉。石犴向前告郎福厚道:“寡君闻大夫降临,特赐亲迎。”

郎福厚趋进拜见,童体仁下乘扶起道:“寡人闻石相所言,逆料禅帏将照小岛,日夕悬望,今获追随,实由天授。”

说毕,携手上辇。郎福厚谦辞,童体仁哪里肯依,同载入宫,接连数日不理政务。铁雕叩门请见,内侍报知。郎福厚问道:“为甚事情?”

童体仁道:“乃铁鹞之弟铁雕,痛兄念切,催速进兵。”

郎福厚道:“夙聆铁家五虎俱系英豪,虽念私仇,亦属岛耻,微臣愿护驾进取。”

童体仁大喜,即点铁雕领飞鹅等六岛将士为前锋,铁鹏副之,自领本岛兵五千为中军,石犴领斗牛等七岛将士为后护,尽给金莲瓣为甲片。

童体仁与郎福厚乘船,石犴骑马,其余将士、兵丁并辎重,俱用金莲瓣载装运行。不由南路,而由西南过洋。

次日,铁鹏获得一只沙鳅船,解来报功。童体仁问所捉头领道:“你系何处人氏?”

答道:“小臣系天印岛驿官,名唤尤云,奉令往南西各处借兵,飘到五沙岛,为强人所追逐,拚命驶来。冒犯之罪,叩求宽恕!”

童体仁令解绑,问道:“尔岛进攻亦败绩么?”

尤云道:“不但兵败,岛主遭擒,尚未获有生死实信。”

童体仁道:“现在谁人督理?”

尤云道:“今系将军沙虎、浮金大夫子直为首。”

郎福厚道:“我说子直逃于何处,却在天印起兵,可喜,可喜!臣当寄信于彼,催其作速出师。”

童体仁道:“使浮石首尾不能相顾,更为得策。”

郎福厚修书,又再三叮嘱。尤云领命更装,扬帆向东而去,本船亦向西南来。前锋铁雕等登岸,收拾停当,便杀到劲城。

这城乃依山垒石筑就,守将姓苏名征,副将姓展名蕴。当日望洋楼内军士见海面浮浮泛泛,如蚁如蝗,料系寇匪,连忙报知。苏征同展蕴上城,用清远镜照看,果然牵牵连连。苏征道:“眼见定系双龙童体仁借得异岛兵将复仇。前次丧折了乌枫岭,故今舍北而由东北取滋荣为进攻之路。但初到锐气正盛,且渡法古怪,宜坚守以视之。”

展蕴道:“不可。彼前雄军恶马,尚都丧折,今无非乌合之众。若只静坐,而使遍野村庄市镇、民人六畜为所蹂躏乎?须先战以挫其锋,胜与不胜,闭门未晚。”

苏征乃同下城被挂,率一千五百名军士,靠濠列阵以待。

只见铁鹏挽着蒺藜锤飞奔而来,展蕴使的点钢矛加鞭接着,斗过十余合,遭蒺藜打伤马脚,展蕴翻身步战。苏征见长矛不便,乃使刀骤骑向前。铁鹏舍了展蕴来迎苏征,展蕴便挺矛从旁追刺。哪防铁雕又自后至,暗使飞锤击中脑门,倒落尘埃,赶近挥斧砍死,率众直冲过来。阵内将士接斗,刀斧砍在双龙军卒身上,只闻怦怦响声,并无破损,反多被伤。

苏征恐城池有失,旋疆便走。到得阵内,铁雕拦住,铁鹏便乘空抢路占住城门。苏征见势已孤,舍却铁雕,带领残兵奔丹鼎城。铁雕逞兴肆杀败卒,铁鹏紧已追,苏征令军士先行,亲自断后。铁鹏使军士团团裹住,令长枪攒刺,自挂住蒺藜锤,取出弹弓,认定眉心拽弦。苏征不防,正中左目,手里刀松,死于非命。

铁鹏使军士抬着展蕴、苏征尸首来招降丹鼎。这座城池处落星冈巅,又名飞来城,乃卢生在天井山炼丹时秽污,丹从底走,鼎因爆激,冒冲霄汉,垂坠落星冈,化为大城。周围霞光灿灼,比铁尤坚,只有一门,系鼎缺所化。其守将展怀,副将苏童、文兴。展怀系展蕴之兄,苏童系苏征之侄,同文兴俱系有名勇将。当日见败兵报信,展怀令苏童领兵五百救应,文兴领兵五百帮援。苏童提着乌金牌,过濠便逢耀武扬威寇将,却是铁雕。苏童不管好歹,举杵当头压落。铁雕见势凶猛,用双斧架住。两员猛将格斗多时,铁雕退走,苏童举杵奋追。文兴喊道:“敌人不是真败,小将军莫要中计!”

苏童道:“叔父之仇,岂容轻纵?将军助我擒此贼匪,以泄恨气。”

说罢,举杵又赶。文兴拎斧领兵随行。苏童只顾紧向铁雕,哪期仙弓岛头儿匡晶抛起飞索钩圈自上盖下。苏童连忙拦拨,铁雕回头挥斧劈到,文兴抢步掠开。白蛙岛头儿越彤使银狼头尽力猛击,打得苏童脑浆迸流。可怜好个少年骁将,因报仇心急丧于寇手。幸得众军士拼死夺回尸首。

文兴且战且走,保护进城。展怀道:“我看寇兵只顾杀人,并不遮隔,刀斩斧砍,俱无损伤,衣甲必是奇革。当先破其衣甲,始可取胜。”

文兴道:“须擒得寇兵,方知底里。”

展怀道:“易耳!”

带三百名钩镰兵提枪上马出城,童体仁中队正到,接着便杀。展怀将枪招起,钩枪齐心卷地而前,活擒得两个敌卒。展怀架开兵器,回马疾归闭门,视寇身上,胸背各有一层黄膜,臂膊亦然,俱系兕筋绳线捆扎。取利斧砍之,毫无破碎,反坚硬起来,展怀大惊,令挂免战牌,具文申报黄云城。

童体仁便扎营于要道,命铁雕、铁鹏带领各岛头儿,分左右二路攻取州邑,抢掠子女玉帛,沿边数百里俱遭荼毒,纷纷报入都中。岛主先接芰头城为浮金散军金墉等夺占,又报复谍得天印交结各岛,起兵复仇,今又东北各州邑急报。念客卿远追浮金,西庶长亲驻云平岭,顾庶长劳疾沉重未痊,慌得无措。

余大忠、包赤心劝驾亲征,水湖谏道:“不可。双龙狂暴虽凶,料难即破滋荣,应召西庶长还朝调度。”

包赤心道:“金汤在鸳鸯为心腹大患,西庶长岂可轻离!仍须亲征为是。”

岛主忐忑未定。忽又报道:“童体仁因见展怀闭门,将所掳劲城苏、展两家人口在濠边凌辱,号楚惨极。将士望见,俱忿怒恸泣,展怀莫能镇管,令众出城争夺,人口虽都抢得,展怀、文兴俱没,鼎城亦随失却。童体仁现屯兵滋荣关外,计算攻取。”

岛主惊道:“寇势如此猖獗,寡人非亲征不可。”

蒋羹苦谏亦莫能止。

水湖、蒋羹同踵顾府请会,庶长闻两大夫偕来,必有事故。命童子扶到书房。水湖、蒋羹进见,将事逐细告诉,随即别出。庶长传余大忠、包赤心问道:“闻双龙兵锋甚猛,大夫有何善策?”

包赤心道:“小于等无知,愿闻确论。”

顾庶长道:“老夫病久,诸事未免疏忽,大夫毋得过谦!”

余大忠道:“鄙等意见,惟须主上亲征。”

顾庶长道:“有谋臣智士、精兵勇将护驾否!”

二人回答不出。顾庶长道:“老夫只道意见系主上的,哪知出自两位贤大夫。或有差误,惟汝等是问?”

二人连忙打恭道:“某等肤浅错误;今当竭力回天。但滋荣现在急紧,亦望庶长作速调度。”

说毕告退。

顾庶长命人将笋舆入室,躺卧于中,直至韩子邮馆内,问知在碧梧坞,嘱之家人通报,倚着童肩进门,由东角径过回廊曲榭,早见子邮在池边,凭抚紫薇看童子代鹅濯洗翎翮。顾庶长缓缓步到背后,童子仰面看得,告道:“客来?”

子邮转视,惊道:“闻庶长违和,正宜静养,何以辱降?”

一面说,一面掖于小轩。顾庶长道:“贱体沉痾,不能为礼,先生勿怪!今因主上几为小人所误,老夫特造拜恳奇谋,以安国家。”

子邮道:“愿闻其略。”

顾庶长将双龙节次攻取城邑,及兵到滋荣关,余、包劝驾亲征,并鸳鸯、芰头、天印等事逐细数说,子邮道:“纤微细事,庶长传召吩咐就是,何须带病光临?”

顾庶长道:“恐非躬谒无以表寸心诚耳。”

子邮道:“速前有言,浮石与浮金军旅誓不与焉,其它处危急,安能袖手而辜负君恩乎?”

顾庶长乃扑地再拜道:“先生如此为怀,老夫无忧矣!”

子邮顿首扶起道:“庶长请归,速即动身往云平岭与西公筹划。”

顾庶长道:“闻滋荣关甚急,先生如何反绕云平岭?”

子邮道:“滋荣将士系平无累所练,镇将卫仁系客卿所拔荐,自通明调任滋荣关,事可以勿虑。兵法尚奇,速往云平另有所见。”

顾庶长道:“客卿不轻用人,老夫忘却守将系所拔荐。请先生路少羁,卫仁虽能,然恐有万一之失。愿为留心,老夫告别。”

子邮道:“敬遵钧命!”

送顾庶长去后,即备坐骑星夜上云平岭。西庶长喜道:“韩君下降,鄙忧可分。屈驾权居半月,老夫率众沿边驱逐双龙寇匪。”

子邮道:“无庸庶长劳力,已有破之之策。愿代此行。”

西庶长大喜,问道:“用兵几何?”

子邮道:“且待往鸳鸯看来。”

西庶长道:“老夫莫能奉陪,有良骥请先生坐乘。”

命家将牵至,乃是匹乌骓,浑身如退光漆黑。子邮望道:“观其行来,后蹄跨过前迹,果属龙驹,不敢套辞,请令箭一枝,以便使用。”

西庶长取交,拨亲军百名随行。

子邮揖别,跨马到岭下内寨。何舟接见,子邮问道:“近日可曾相杀?”

何舟道:“自庶长、客卿往返时冲劫一次。”

子邮道:“不佞且入城看来。”

何舟默默而有难色。

子邮出营上骑,带两个军士到鸳鸯濠边,传召金汤。城上于俊巡察,见系冠军,慌报与金汤,开门迎入,众将齐来参谒。金汤道:“前有烛相令谕,弃此归国。汤等因未得冠军消息,且烛相已老,郎子在侧,恐终遭其毒手,是以诸弟兄皆不愿回。今冠军归来,众人有依赖矣。”

子邮道:“子直畏诛,逃于天印;福厚背君,遁入双龙。现合童体仁取浮石十余城邑,进兵滋荣关。”

金汤道:“冠军何不缚取,以正其罪?”

子邮道:“客卿本吾手足,即素所道汴梁拯脱出狱,于黄山离散者也。不料流落在浮石,辞爵而拜客卿,今现围浮金主于天井关。

吾意欲使两国息兵养民,复修旧好,永无相害,卿等各仕浮金荫于封妻,吾与客卿然后访求出漩涡法,返中华,诛篡贼,复周室。”

诸将道:“众校皆听指使。”

子邮道:“而今当先破双龙,擒郎贼,未知诸卿意见如何?”

金汤及众将齐声道:“吾辈皆系冠军所栽培教育,人人乐从。”

子邮道:“金塘等屯兵芰头城,今双龙领兵深入,岛内必虚。前阅双龙地图,周围一千八百余里,东西长,南北窄,形如猪腰,进出道路只有东西二口。其岛巍高峻削如城,四面八方皆系一样。东口夹峡有九曲八十一湾之转折,两岸俱系峭壁,至低处亦高十余丈,高处二三十丈、数十丈不等;西口瀑湍,有梯形三十三处之悬冲,峭陡等于东边。两口峡底俱系尖利坚石,大小出没,密密如蒲,层层如浪,稍有不到,巨舰亦立碎沉。东口之旋转不易,西口之溯逆尤难。岸上复有各样摧击之具,险处皆积磊石。船入峡中,两头堆石断河,乘势火攻,万无一脱。如有兵守,终不能得。况彼前次伤折颇多,现在又带大众过洋,复仇情急,顾前未暇虑后,必将守兵撤去。即有,亦非经练能事者,自可惊而走之。如得入口,双龙便不难图也。汤开、秦吉可到芰头邀齐金墉等,领兵乘船,替袭双龙,由东口而上;吾同金汤领现在将士往复丹鼎,彼自莫能久留,待其退时,随后追逐,由西口而进。前后夹攻,事应克济。”

众校称善。汤开、秦吉领命去了。

子邮问金汤道:“岛兵有金莲裹体,刀斧不得伤身,以何法破之?”

金汤道:“肢体虽包,手指、眼睛尚露,应熔金为粟,以药煎煮,用简喷撒,见血即倒,或能制之。”

子邮道:“汝照办来,再锻如意挥金戈一把,长九尺,重六十四斤。”

金汤监造,二日齐全。并将旧油布帐载四十车同辎重进发。令金汤领兵一千五百为先锋,令何舟领本部军将,带百名亲军,由云平岭内往滋荣关协守,相势追杀。令何方楼领本部军为后队,令盛坚守鸳鸯。诸将各遵办理,再率兵马起程。

却说金汤五日到得丹鼎,城内只有童体仁、郎福厚并偏将数员,石犴去巡抚城邑,铁雕、铁鹏攻滋荣关,各岛将士四处掳掠,俱不在此。当下,童体仁见官兵来。立时披挂。郎福厚挽住手道:“吾主且慢轻出,须探访何处人马,将帅智愚,方可以定战止。”

童体仁道:“爱卿岂未知,孤有万夫莫当之勇,况将士皆着精甲,今敌临濠畔而怯战,何以策励各岛?卿试登高观之!”

说毕上马,领三千军驰过吊桥,见对面阵已结成。

有将使双简骤骑迎到,童体仁举斧拦砍,那将接斗十余合转归阵中。童体仁奋勇冲入,裂开复闭,后军俱莫能进。那将翻身再战,四面军器齐来,童体仁架拦费力,砍条血路奔走。那将紧紧追上,使简从脊梁击下,将护心镜打得粉碎。童体仁拚命突出,将士已散大半。

城上鸣金不已,童体仁收军退回,郎福厚趋上道:“吾主所战之将系何姓氏!”

童体仁道:“孤家遇着便杀,未暇问其名字。然武艺不凡,盾心受其鞭击,几乎坠马。”

郎福厚道:“微臣认得,名唤金汤,同金墉、杨善三人,俱系韩冠军首将。今诈败引诱陷阵,若非吾主神威,已为所算矣。须得石相并二铁将军速回,先灭金汤,后图进取。”

童体仁依言,取令箭飞召两路及各岛兵将回城。

且说铁鹏、铁雕分途取夺掳掠,会合于滋荣关紫塞,双眉坞关内寂静无声,百般辱骂,总不见睬。乃造云梯飞桥、撼山撞杵等件,清晨正欲攻打,忽接令箭,问明岛主受伤折阵,只得令军士拔寨,忽闻关上鼓声大震,铁鹏嘱铁雕率众先行,亲自断后。只见门开,军马拥出,为首一将花白胡须,执拨风刀,骤马驰来。铁鹏使蒺藜锤迎战,且斗且退。怎奈山势高下不平,退难进易,回身接战,莫能抵当,正为所杀。

铁雕领败兵奔到丹鼎,天色正晚,石犴已回。铁雕诉说铁鹏阵亡,童体仁忿恨之至,令来日清晨全军进围营寨,务获金汤,以报铁鹏之仇。诸将得令,次早同带雄兵,人人施勇。出见结阵,争先裹包,只见一片烟起,随风铺漫而来,官兵往后退走。铁雕喊道:“敌知大军毕集,焚营遁矣。三军速追!获着金汤,自有重赏。”

将士得令,尽力冒烟齐进。只见金汤已经排列在前,童体仁令将士四面攻打,不可入去。诸军围紧。

忽闻阵内鼓鸣,分布喷筒,势如风雨,著者浑身奇痒,气噎筋麻。八方迭喷迭进,将士俱不能施勇,渐渐跌倒。童体仁大惊,引亲随军士逃归丹鼎,将到吊桥,只见兵马护卫郎福厚奔出,一员敌将浓眉竖眼,横刀追赶,止于吊桥口,后面俱系浮石旗号。童体仁知城已失,令军将保郎福厚先行,奔劲城回岛,亲自断后。行到劲城叫唤,忽然梆响,弩矢如蝗,城门开时,又是浮石兵将杀出。童体仁转头急奔,只见大队敌军屯扎,为首三个将官喊道:“奉令待尔多时了!童体仁,可将郎福厚丢下,饶尔性命!”

童体仁使巨斧,石犴使双刀,铁雕使双斧,拚命向前。看那三将:一个使双戟,一个使金铠棒,一个使银藤鞭,接着厮杀。后面炮声震动,金汤又同众将追到。童体仁等不敢恋战,夺路而走。到得海边,见有船泊,便俱抢上。查点,又折了石犴,只剩千余军,解甲扶舷过洋,方幸逃脱,痛恨金汤诡计。

忽有岛内巡军报:“金墉等领兵由东口潜袭,失去骊珠等关。进攻双爪岭,守将林坚、吴艾俱经战死,请岛主作速回国调度。”

童体仁惊道:“如何恁般猖撅?”

郎福厚道:“微臣前曾寄书约子直起兵,此时未知彼处事势若何,应自往催视。”

童体仁道:“爱卿何可刻离孤家?且到岛中,另使人可也。”

次日抵西口,第三日进元都城,令铁雕往双爪岭紧守,铁雕得令。忽有急报报道:“浮石兵将过洋,抢得西口。一路十余城,守备单弱,或降或破,俱被夺占,现在进攻双台。”

童体仁骇慌道:“何得如此迅速?”

郎福厚道:“金汤智勇双全,可速请天印救兵,以乘其背,方免深害。使他人恐不得力。今事急矣,必须微臣自走一遭。”

童体仁道:“路上疏失若何?”

郎福厚道:“不妨。前于军中收存浮石、浮金两国章号,途中可以放心。”

童体仁道:“千万速回,毋使孤家悬望。今令乌豪引路同去。”

郎福厚应声垂泪而行,由小径逾岭觅船,昼夜兼程。赶到天印壁下,说与守军,只称双龙使者。守军报往紫绶墩,次日放下竹笼,上岛进衙。子直在堂中望是郎福厚,连忙趋迎,各诉别后情事。子直与沙虎说明,二人见礼,沙虎道:“大夫请宽心,某视浮石将士如黄叶、白草耳。往日之败,乃误中奸计。今不用船战,专用陆攻,管教他堤崩岸倒,城碎岭平!”

郎福厚道:“浮石用兵比当时更加灵变,亦难于轻忽。”

沙虎道:“大夫未知某军将器械耳,且请观之!”

郎福厚道:“愿见。”

乃同出大堂,到西北教场上,登台看时,宽阔一片空地,不见人影。沙虎将白旗展动,鼓声骤起。又将红旗招展,八方将士如潮涌到,分作两排,半边长枪,半边利刃,左臂各挽鲛皮牌。

沙虎将黄旗招展,两军各作攻击之势,上下如攫鸟回旋,似风篷复合成阵,枪刃相间,短长相救。演毕,分为二阵,于百步外竖草十束,各军取牌内所藏暗弩迭放,并无一矢落地。又置木牌于三十步外,取镖连发,枝枝中的。

郎福厚大喜道:“请先告别回岛,照会整顿,以便将军兵到夹攻,并收罗宝货,犒赏将士。”

沙虎道:“闻浮石辎重俱在丹鼎,今若直往双龙,我劳彼逸,丹鼎之众随蹑,反致腹背受敌。莫如径袭丹鼎,破之,则养息以待其来。即不能破,而浮石攻双龙之师闻信恐断归路,必定赶回,某等邀截于途,双龙掩击于后,莫不胜矣!”

子直赞道:“将军妙算如神,大夫请还备办。”

郎福厚复叮咛拜别。

再说子邮用旧桐油布帐烧烟,引双龙诸岛金莲甲过营,这莲瓣沾着桐油气味,俱朽坏如腐,所以喷筒金粟深透肤膜,著者人人发痒,昏迷倒地,十四岛兵将未曾走脱一个。童体仁大败奔回,不期何方楼已袭进丹鼎,城内军少,莫能抵当。郎福厚同将士逃出,逢童体仁,令先往劲城。谁知赶到又被由蘧暗取,只得望海奔走。遇着于竣戚远、方双,截住大杀,石犴被斩,狼狈领了残兵败将逃归。这里子邮将甘草煎汤,滴入各受金粟伤倒将士鼻中,尽行醒回。子邮问道:“浮石与汝诸岛素无仇隙,胡为助虐?”

终亭同众头儿叩首匍匐道:“某等皆缘岛主被惑,误百已虎威。”

子邮道:“今放汝等回家,日后永无侵害。倘蹈前辙,断不轻宥!”

诸头儿叩首称谢,领兵觅渡而去。

子邮令金汤、何方楼领兵八千先往西口,冉檄、何舟守丹鼎,乃乘风往双龙来。金汤等过洋,到那时天渐微亮。看那形势,山高水急,声如巨雷,船只非自上流提挽,万难逆溯。奈两岸崭削,无容足之处;巅若螺髻,似有曲径,而低处亦高二三十丈。筹思未得良策。子邮艇近收帆,何方楼等迎着禀道:“须多用弩箭,系以生丝,射逾巅顶,然后总丝为绳而上。”

子邮道:“计固可行,但箭身轻活,不若石子,以絮包之,坚丝捆扎,如炮竞击,即不越过,亦必坠累于凹处,始免贻误。”

二将遵令,选丝取絮,捆压船石子,用机飞发,顷刻已有数百。当下,何方楼插着双锤,腰带长绠,喝道:“且止!”

乃汇总各丝,两手旋接,不曾暂停,直到巅顶;放索,提得布梯,绕系峰头。金汤等将士鱼贯而登。才有三百余人,布梯忽断,十数军校齐落水中,大众惊骇声洪。守口将官燕钟已觉,率众杀来,自巅顶压下,势甚凶猛。金汤使简当前,何方楼等继进。

鏖战多时,金汤身被数枪,拚命奋上,打倒燕钟岛卒始退,金汤领百余壮士追逐。何方楼引起大帆,令兵将并力拉挽,诸船衔尾而进,逆冲三十三层天生陡陡石。登岸系缆,鼓励争先,抢城夺邑,量留镇守。收得坚车,昼夜驱趱,直抵双毫。

子邮随至,令道:“此城险峻,二三子同心,自可取得,但多伤牙爪,糜烂百姓,非计之善也。只须筑垒于当途要道,围而勿攻。”

众将遵令,二日完成。另派水陆邀巡,次晚获住快艇二只,禀道:“稽查虽有本国章号,因诘,回答支吾,不敢轻纵,因将船内人等拘带请示。”

子邮从帐中看去,那所获者正系郎福厚,即迎下道:“大夫久阔!今日甚风吹降异域?”

郎福厚见系子邮,羞赧无地。子邮令槛好,解送丹鼎系狱。再讯乌豪及篙手、舵工,得知沙虎、子直劲袭丹鼎。金汤道:“相应乘彼未至,退往埋伏于途中,出其不意,可截而取也。”

子邮道:“计天印往丹鼎路程,虽有乌金岭等处隘塞,但守备单薄,奚能阻遏?郎福厚到此,沙虎、子直必将近丹鼎,中途焉可得而埋伏?且所用围魏救赵之法,若性前去,正上其算,彼反得伏以邀我。况何舟老练智勇,不下于敌,兼之粮足,可保无虞。现在形势,莫若乘其内虚,直捣天印为最善。金汤谨守各寨,布惠巡察西口,不佞带何方楼等星夜往袭,得则旋而击之,不得则凭险设伏以截,其闻信奔归,莫不济矣。”

诸将大喜,乃选军三千,用舰二十艘、小船二十只,装作商船,下口扬帆,五昼夜始抵天樱仰看均系峭壁悬岩,高数百丈,周围审视约千余里,四角堑立。只见花落猿啼,绝少羊肠鸟道,又无土人可问。何方楼道:“向来虽知天印极险,不料至此,若非内应,如何得破?子邮令何方楼等停住于岛边,自率将校十员,令各用绳索缠身,又带大号、中号长金链数十条,由北开到东边,见有瀑布白石洞内喷出,如垂白练,两边桃树成丛,枝头累累,如杯如碗,红白青紫可爱。便命将船泊下,令东方旭道:“汝之弹法精熟,可带勾枪、小旗各一件。这里桃熟必有猿取,可藏身草丛间,待猿联臂控落采摘时,即弹顶上猿指,下面众猿自坠,便将旗挑枪上,招展通知。”

东方旭得令,带了糇粮潜匿崖边。再令起碇,约行三四里,回头观望,早见红旗招展,连忙回舵赶到。东方旭道:“适船离后,即有群猴串缒,小将弹脱十余。大者攀援腾跃,只有几个小的不能得去,现在躲避乱窜。”

子邮道:“足矣。”

令搜寻着,共得五个,俱用细金链锁其颈项,再用中号链子总锁小链,数十条接成一道,链尾结锁石块。乃同拽篷转西,令健士饱食,率何方楼等复到瀑布边,看小猴俱不见了,只有金链直竖,却系老猿窥人已远,复下来引去耳。子邮令道:“谁先盘上,便算头功。”

何方楼、白中、方双齐声答应,带着绳索顶踵盘旋,果然矫捷,次第到巅。放索提起三人,次又六人,半个时辰,共登二千将士。令取三日粮并器械系上,杀往北边,夺关迎接,再令将船开回。

何方楼指与将士说道:“诸君知乎?韩爷领众俱去,此系绝地,作速力战则功,使敌知而防备,便尽死也。”

众将士道:“愿随将军!”

何方楼提刀砍断金链,以绝众望,再为直往前进,并无阻挡。捉住土人问路,答道:“原先各处皆派巡守,嗣因调遣,故无人知。今惟紫绶墩并关口有兵,亦属无几。”

何方楼带着同走,黄昏时候望见紫绶墩,众欲止住,待天晓进战,何方楼令食干粮,歇息片刻,与众将士道:“乘黑前往,出其意外,所谓从天而下。大好机会,不可缓失。”

众将奋勇,衔枚赶奔,半夜抵紫绶墩,拥入营内。守将彭悦措手不及,只得投降。

何方楼令将海鳅等家眷俱监守好,天明到关放下悬梯,禀请子邮上天樱子邮看山川形势,边高中下,自边到底约有二里,低处都系垄亩。行过百里,地形渐高,居民稠密,愈行愈高,平地涌起高坪,即系乘紫绶墩,周围约有百里。子邮上墩进府,抚慰彭悦等将士,令何方楼领兵五百守紫绶墩,于教场北造浮屠以望海洋;方双领兵二百管北关门;白中领兵三百,周流巡察;使八百兵掺搭百姓,分守要缺。再取天印衣甲一千二百副,带彭悦上船,令将士换穿,使彭悦引着,假作天印军将败逃,以赚沙虎等。入营时,哼声为暗号。功成有赏;败露,妻妾子女并诛。彭悦不敢不遵。

顺风开行,第三日昼抵双梁港,起岸绕到光焰谷,歇息加餐,直奔丹鼎。天印巡军看系本岛兵,又见彭悦,哪里还起疑心,报与沙虎。其时已系黄昏。

再说沙虎同子直领兵近浮石境,舍舟登陆,夺得乌金岭蒲葵寨,杀到丹鼎城。何舟闭门紧守。沙虎令军士辱骂,终不回答。一连数日,正在愤懑,忽闻守将彭悦等来,大惊无措。彭悦进营,未及开言,后面将士便齐动手,刀剁斧砍。天印将士先闻岛遭袭失,心已慌乱,忽又变生仓卒,黑夜难辨是彼是己,标弩俱莫能施,惟有争奔蹂践。官兵闻得暗哼,即以声答,无号便砍。闹至天亮,沙虎身体遭众踏得糜烂,三万五千军士死却二万有零,余俱重伤。单单走了子直。

何舟出城迎接,子邮道:“沙虎之死乃系自取,这三万兵众实属可悯。死者埋之,未死者医之。将军再率兵五百,驻扎双龙西口调度粮草。”

何舟得令。子邮又查将士内疮痍者,俱优给俸粮,于丹鼎养息,挑选一千无疾者,带往双龙。行不多时,忽见报道:“逃犯子直于厕内擒获。”

子邮令带验看。原来子直闻得变起,便由寨后走避,通宵至午,力竭神疲,忽闻马嘶,回见追赶甚近,便登厕藏匿。官兵寻到,情急无策,跳沉粪内。枪手勾起解来,已是眼闭口张。子邮见系真死,令枭示海边。乃渡洋由东口上。

再说金墉等将士在鸳鸯城别金汤后。赶夺冠军不及,屯扎于菱盘谷。探得芰头城老将娄嘏病重,便陆续暗进芰头。三更放火惊死娄嘏,聚粮练土,以访冠军。及见汤开传令,众人大喜,立刻整齐出城。于白苹洲雇船过洋,趱近双龙,挨靠岛麓,越进东口。天亮登岸,守兵方觉,抵敌不及,投械拜降。

乘势诱得骊领关,夺得柏木关,招降玉尺关,进攻双爪岭。及子邮到岸时,众将闻知取得天印,诛了沙虎、子直回来,各加奋勇争先,半日得岭,铁雕为秦吉所斩。便至双毫濠边约齐,扎寨候令。

子邮车到,金汤等迎接禀道:“双毫巍峻非常,双龙粮草咸储于斯。元都虽系省会,却人稠蓄寡。若得此城,进取元都如拾芥耳!”

子邮道:“山冈陡削,筑踞于中,两边相去里许,峭壁之上各有营寨,攻打殊难。”

乃出营观看,见左边冈外有峰端耸,问系何名,小校禀道:“名紫气峰。”

因同将士齐陟极巅,见城治东西有两石峰,平地卓立,较紫气而更高。四旁草料广贮,仓廒密排,城外崭然阔涧迅围。伫有片刻下峰,只见山麓许多樵彩军士追雉逐兔,绊鹿围糜。子邮问道:“这系何地?”

金汤道:“乃双龙之囿。童体仁得着禽兽都送于此蓄养,以备射猎。”

子邮道:“贪逞肆其凶残,以重禽兽而荒田亩,是诚何心?”

还到帐内,令军士三百名追取活雉,两个时辰捉得百余。乃令汤开、秦吉各带副将二员、岛兵五百伺候。火起,汤开往南,秦吉往北,抢夺壁寨。令金墉带着雉笼同缓香药登紫气峰,系于雉项,对着双毫放去。随即击鼓鸣金,齐声发喊。并付一函,事完拆看。

却说双毫守将乃童体仁之弟童深仁,生来勇力非常,学成武艺过众。加之地险城高,草多粮足,看得敌兵如同儿戏。初见筑寨,笑道:“此等凝垒,我靴尖踢之莫不倒矣!”

左右道:“胡弗先灭之,以挫其气?”

深仁道:“若将现军诛绝,他时敌人莫敢来矣。今筑壁垒是知我粮足,惧我锋锐也。当养之以壮其胆。待彼后军大集,岛主自将上口五云门挖开,下口回鳞湾堵断,无须用力,敌军百万俱成鱼鳖耳!”

左右欢呼,舞蹈称贺。

深仁曾于廉能等妾婢女内选得数十有姿色的,畅饮纵乐,日以为常。当夜酒正酣时,巡军报道:“草堆火起。”

深仁道:“城内并无奸细,此火非关紧要,传令作速扑救!”

片刻,数处报粮仓俱着,深仁仰望满天通红,鼓声大震,始惊道:“不好了!定有里应外合。仓卒难于抵敌,且退元都再作商量。”

慌带美女,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往城外跑。众将士视主将走脱,哪个敢留?哄然争逃。

再说汤开、秦吉见果然烟焰满空,各暗引兵上到壁边。这两寨内军士家眷俱在城中,遥望房毁,众人惊慌失措。忽闻大声喊杀,心胆俱裂。回顾为首将官,勇不可当,都拼命乱窜。

汤开得了南寨,知深仁等俱逸,与副将裴通道:“空城正好袭取,以纳大兵。汝领三百兵守住勿动,我带二百军前往如何?”

裴通道:“遵令!”

汤开率众下壁向西门来,方到吊桥,忽闻一声鼓响,女墙上旗帜齐竖,汤开急叫:“中计!”

正是:潜行只道机谋密,鼓震方知见识迟。

未知汤开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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