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暮雪，最可爱青帘摇曳长杠。生涯闲散，占断水国渔邦。烟浮草屋梅近砌，水绕柴扉山对窗。时复竹篱旁，吠犬汪汪。

【幺】向满目夕阳影里，见远浦归舟，帆力风降。山城欲闭，时听戍鼓音夅音夅。群鸦噪晚千万点，寒雁书空三四行。画向小屏间，夜夜停釭。

【大安乐】从人笑我愚和戆，潇湘影里且妆呆，不谈刘项与孙庞。近小窗，谁羡碧油幢？

【元和令】粳米炊长腰，鳊鱼煮缩项。闷携村酒饮空缸，是非一任讲。恣情拍手棹渔歌，高低不论腔。

【尾】浪滂滂，水茫茫，小舟斜缆坏桥桩。纶竿蓑笠，落梅风里钓寒江。

春日多雨

无一日惠风和，常四野彤云布，那里肯妆金点翠，只待要迸玉筛珠。这其间湖景阴，恰便似江天暮，冷清清孤山路，六桥迷雪压模糊。瞥见游春杜甫，只疑是寻梅浩然，莫不是相访林逋。

赠美人

柳眉新，桃腮嫩，酥凝琼腻，花艳芳温。歌声消天下愁，舞袖散人间闷。举止温柔娇风韵，司空见也索销魂。兰姿蕙魄，瑶花玉蕊，误染风尘。

旅况

树杈丫，藤缠挂，冲烟塞雁，接翅昏鸦。展江乡水墨图，列湖口潇湘画。过浦穿溪沿江汊，问孤航夜泊谁家。无聊倦客，伤心逆旅，恨满天涯。

离情

淹蓝桥，烧祆庙，镜鸾肠断，瑟凤魂销。玉容残倦艳妆，云髻乱慵梳掠。闷倚危阑闲凝眺，对斜阳分外无聊。秦川路远，阳台雨歇，楚岫云高。

离恨

拥鸳衾，歌珊枕，扫窗风竹，捣月寒砧，思量心别恨填，欢喜梦离愁禁。主意抛迟亏人甚，薄情郎何处留心。君怀幸短，盟山路险，誓海波深。

相思

泪盈波，眉愁锁，消香减腻，病鬼愁魔。炉烟飘怨气浮，襟抽湿啼痕污。无限凄凉来著抹，瘦身躯怎生存活。相思未脱，他愁为我，我病因他。

离情

远山攒．乌云乱，分钗破鉴，单枕孤鸾。芳心被闷织罗，病躯教愁羁绊。惹肚牵肠相穿贯，上心来痛似锥剜。归期限满，难凭后约，孤负前欢。

题情

柳青严，冤家椠，情传眼角，恨寄眉尖。拖逗入烦恼乡，积攒下相思欠。交下情疏恩恩情俭，欲阑珊却又拘钤。常寻我喜，稀行你怪，频去娘嫌。戒多婪，绝余滥，携云自欢，握雨独惭。莺花寨我纳降，是非海谁著淹。多少惺惺遭坑陷，咱图甚染绿挪蓝？樽前扮蠢，花间塑坌，席上妆憨。

妓家

海棠枝，蔷薇刺，约回舞燕，抓住游丝。有赢钞烟月牌，无赔钞莺花市，买雨赊云无签次，干遇仙枉废神思。如无钞使，休凭浪子，强做勤儿。

间阻

痛伤嗟，遭磨灭，凋筝弦断，拢鬓簪折。难攀如镜里花，易见似波中月。变尽欢娱成吴越，眼睁睁咫尺离别。啼残杜宇，辞巢燕子，惊梦蝴蝶。

四友争春

四海飘篷，半生歌咏。嗟尘冗，世事匆匆，苦被年光送。

【混江龙】眼前青供，玉人降谪笑相逢。敲金击玉，咏月嘲风。三峡泉鸣新咳唾，千章诗著旧题封。春风杨柳，秋水芙蓉。温柔典雅，剔透玲珑。销人魂梦广寒宫，迷人踪迹桃源洞。友朋每如兄如弟，亲眷每非虎林熊。

【油葫芦】天下湖山风月珑，这一伙作业种，莺俦燕侣不相容。锦心绣腹亲陪奉，月眉星眼情搬弄。茶供过三两巡，涎割到五六桶。攒下些高谈阔论成何用，端的是风月两无功。

【天下乐】儿曾见翠袖殷勤捧玉钟，三冬，节序穷，老廉颇岂堪施会勇。桑柴弓悬臂间，纸糊锹逼手中，每日价干和哄。

【那吒令】江湖上量洪，谁强似孔融；天地间德行，怎学得仲弓；翠红乡钞猛，都不如邓通。假老实，乔尊重，买做了先锋。

【鹊踏枝】探花人气如虹，状元郎怒填胸，榜眼哥哥，尚自冲冲。你也哝恩多爱浓，想从前错怨了天公。

【寄生草】大厮家包藏得险，友朋每讲论得同。双生虽俊风声众，苏卿缺镘情肠痛，冯魁不语机谋中。风流浪子怎教贫？孤寒壮士愁难共。

【尾】不放一时花，空负三生梦，我与你结抹了青楼卷宗。一个空劳下巫山十二峰，一个虚担着雨迹云踪。那一个快弥缝，只落得燕懒莺慵，这老子倒夺了东君造化工。他见这恩情脱空，使把那是非讲动，刬地向树头树底觅残红。

夏目

衔泥燕子穿帘幕，早池塘贴新荷，庭愧堤柳鸣蝉和。扇影罗，巾岸葛，花盈座。

暑气无多，雨声初过。倚东床，开北牖，梦南柯。灯前恣舞，醉后狂歌。书慵注，琴倦抚，剑羞磨。挂青蓑，钓沧波。世尘不到小行窝。笑拥青蛾娇无那，年来放我且婆娑。

述怀

蛛丝满甑尘生釜，浩然气尚吞吴，并州每恨无亲故。三匝乌，千里驹。中原鹿。

走遍长途，反下乔木。若立朝班，乘骢马，驾高车。常怀卞玉，敢引辛裾。羞归去，休进取，任揶揄。暗投珠，叹无鱼，十年窗下万言书。欲赋生来惊人语，必须苦下死工夫。

人生傀儡棚中过，叹乌兔似飞梭，消磨岁月新工课。尚父蓑，元亮歌，灵均些。

安乐行窝，风流花磨。闲呵诹，歪嗑牙，发乔科。山花袅娜，老子婆娑。心犹倦，时未来，志将何！爱风魔，怕风波，识人多处是非多。适兴吟哦无不可，得磨跎处且磨跎。

七夕

暑才消大火即渐西，斗柄往坎宫移。一叶梧桐飘坠，万方秋意皆知。暮云闲聒聒蝉鸣，晚风轻点点萤飞。天阶夜凉清似水，鹊桥图高挂偏宜。金盆内种五生，琼楼上设筵席。

【集贤宾南】今宵两星相会期，正乞巧投机。沉李浮瓜肴馔美，把几个摩诃罗儿摆起。齐拜礼，端的是塑得来可嬉。

【凤鸾吟北】月色辉，夜将阑银汉低，斗穿针逞艳质。喜蛛儿奇，一丝丝往下垂，结罗成巧样势。酒斟着绿蚁，香焚着麝脐，引杯觞大家沉醉。樱桃妒水底红，葱指剖冰瓜脆，更胜似爱月夜眠迟。

【斗双鸡南】金钗坠、金钗坠玳瑁整齐，蟠桃宴、蟠桃宴众仙聚会。彩衣、彩衣轻纱织翠，禁步摇绣带垂，但愿得同欢宴团圆到底。

【节节高北】玉葱纤细，粉腮娇腻。争妍斗巧，笑声举，欢天喜地。我则见管弦齐动，商音夷则。遥天外斗渐移，喜阴晴今宵七夕。

【耍鲍老南】团圈笑令心尽喜，食品愈稀奇。新摘的葡萄紫，旋剥的鸡头美，珍珠般嫩实。欢坐间，夜凉人静已，笑声接青霄内。风淅淅，雨霏霏，露湿了弓鞋底。纱笼罩仕女随，灯影下人扶起，尚留恋懒心回。

【四门子北】画堂深，寂寂重门团，照金荷红蜡辉。斗柄又横，月色又西，醉乡中不知更漏迟。士庶每安，烽燧又息，愿吾皇万岁。

【尾】人生愿得同欢会，把四季良辰须记，乞巧年年庆七夕。

第一出开宗

【满庭芳】五代残唐，汉刘知远，生时紫雾红光。李家庄上，招赘做东床。二舅不容完聚，生巧计拆散鸳行。三娘受苦，产下咬脐郎。知远投军，卒发迹到边疆，得遇绣英岳氏，愿配与鸾凰。一十六岁，咬脐生长，因出猎识认亲娘。知远加官进职，九州安抚，衣锦还乡。


第二出访友

【绛都春引】年乖运蹇，枉有冲天气宇。最苦堂堂七尺躯，受无限嗟吁，似饿虎岩前睡也，困龙失却明珠。

结交须结英与豪，莫结区区儿女曹，正所谓也。自家姓刘，名皓，字智远，本贯徐州沛县沙陀村人氏。自幼父亲早丧，随母改嫁，把继父泼天家业，尽皆花费，被继父逐出在外。日间在赌坊中搜求贯百，夜宿马鸣王庙安身。这苦怨天不得，恨自己难言。正是时运苦淹留，何须去强求？百花逢骤雨，万木怕深秋。怒气推山岳，英雄贯斗牛。一朝时运至，谈笑觅封侯。那堪正值隆冬天气，积雪堆琼，江上渔翁，两两披蓑拽棹；人间过客，个个失路迷踪。你看好大雪。

【绛都春】彤云布密，见四野尽是银妆玉砌。进玉筛珠，进丘筛珠，只见柳絮梨花在空中舞。长安酒价增高贵，见渔父披蓑归去。鼻中但闻得梅花香，要见并没觅处。

【前腔】堪觑，青山顿老，见过往行人失路迷踪。下幕垂帘，下幕垂帘，酌酒羊羔歌白苧。红炉兽炭人完聚，怎知道街头贫苦？

晚来风雪满乾坤，四野人家尽掩门，暗想刘兄在何处？许多心事向谁论？正是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自家当初结义十个弟兄，各自投东往西去了，止剩弟兄三人。大哥刘智远，二哥郭彦威，自家史弘肇。大哥流落天街，我已怀揣贯百，不免寻访他，买三杯五盏，与他敌寒。有何不可？呀！远观不审，近觑分明。有个汉子，呆立在彼。上前看来。兄弟何来？小弟见天气寒冷，特来寻兄。欲买三杯五盏，与兄敌寒。兄弟，我好恨也！

敢是恨小弟来迟？那个恨你！

【皂罗袍】自恨一身无奈，论奔波劳役，受尽迍灾。通文会武两尴尬，目今怎得将来买？朝无依倚，怎生布摆？夜无衾盖。怎生摆划？日长夜永愁无奈。

【前腔】劝你宽心宁耐，论韩信乞食，漂母堪哀。忽朝一日运通泰，男儿志气终须在。那时腰金衣紫，日转九阶，一朝荣贵，名扬四海。那时节驷马高车载。

哥哥，小弟见天气严寒，怀揣贯百，欲买三杯五盏，与兄火爱寒，但哥哥能饮。小弟颇酌，买酒吃不醉，买饭吃不饱。哥哥且到寒家去，有浊醪与哥哥尽醉方归。如此多谢。只一件，多时不到宅上，恐怕嫂嫂见外，不当稳便。哥哥说那里话。如此多感。穿长街，过短巷，这里便是。哥哥少待，等我叫出拙妻出来。隔脑！隔脑！混堂里洗澡，这不是隔脑。快来快来。来了来了。

【十棒鼓】奴奴生得如花貌，言语又波俏。丈大叫做廿一郎，奴奴唤做三七嫂。方才房中补衣补袄。

大嫂快来。忽听老公叫，慌忙便来到。那个？一个两个，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来个。眼见虚花了。蜜蜂见我脸上花斑斑的，在我脸上采花。那些个赛过西施。那个在此？

是汝刘伯伯。今日也刘伯伯，明日也刘伯伯，怎么不见刘老娘？浅水摊头氽下一个坐婆来，这不是刘老娘。来得快，我要一个老娘刘。

韩信乞食于漂母，这不是老娘刘。我如今又要一个老娘刘不刘。哎！浑不过三。哥哥且请坐。刘伯伯，多时不见，吃得这般脸儿红丢丢的，好像个老猴孙屁股。不要取笑。不啰。我说刘伯伯指日封侯。且住。前日做下的浊醪有么？甚么叫做浊醪？清酒叫香醪，白酒叫浊醪。原来如此。只是天寒如此大风大雪，我请东村头张妈妈，西村头李妈妈，他一钟，我一钟，尽数都吃没了。咳！怎么好？我请刘伯伯到家，你与我妆个面皮才好。不然，我前日洗裹脚，剩得些干面在此。我打些合锅素面吃后，饮酒如何？

如此甚好。你快打来。哥哥请坐了。面在此。

【梧叶儿】智远多蒙恩顾，感蒙爱怜，得鱼后怎忘筌？待等春雷动，管取来报贤。这严寒吃一碗合锅素面。

【前腔】一碗家常饭，何须苦挂牵？略且止饥寒。有日春雷动，管取朝帝辇。

【前腔】宁可添一斗，怎禁一口添？全不管家筵。每日要柴和米，酱醋油共盐。

相识如同亲眷，朝朝每日厮见。刘伯少坐片时，吃一碗合锅素面。


第三出报社

【三台令】歌声百里喧传，喜膝下儿孙满前。晚景乐丰年，爇明香答谢苍天。

自乐村庄得自由，地炉煨芋度春秋。但愿子孙荣秀日，何须谈笑觅封侯。老夫李文奎，世居沙陀村住居。祖遗下田产，春种秋收，虽无千钟之粟，颇有桑麻之乐。自家所生子女三人。长子洪一、次子洪信、次女三娘。且喜一门和气，外无牵挂。今日这般天气，瑞雪飘飘，梅花绽蕊，正宜赏玩。院子，请太婆，叫春儿请三娘，一同出来赏玩。

【前腔】桑麻粗守田园，喜膝下儿孙满前。竹离茅舍，前村雪里，问道野梅开未？

待春儿折取-枝，惟有暗香扑鼻。

你看几树老寒梅，冷淡不嫌溪畔静，精神偏向雪中开。飞雪徘徊，顷刻妆成银世界，须臾变作玉楼台。月色更奇哉。惟有暗香来。

今日天寒大雪，梅花正开，请你同女孩儿出来，一同赏玩。孩儿将酒过来。酒在此。

【莺啼序】随车缟带逐乱飞，搅银海生辉。睹前村、草舍茅檐，尽是玉筋低垂贺来年，时丰岁稔，喜今岁先呈祥瑞。雪晴时，梅梢上淡月，三白总相宜。

【前腔】冯夷特地助威，扫云散天霁。向云衢推出银蟾，万里光莹如洗。姑射与嫦娥斗美，问梅道那些个为最？

【前腔】诗人先自品题，胜玉骨冰肌，雪光映月色交辉，一点暗香扑鼻。月照梅在奴纱窗上弄影，向雪里精神越美。

【前腔】撒盐未是比宜，不若柳絮风吹。看氏空素魄团圆，并无-点尘翳。看梅花香清韵美，比三姐娇容无二。



【入赚】特来咨启，马鸣王显圣多灵异。照旧规，今冬社主伊家里。莫踌蹰，非于老汉相推避，只为农事冗，不来报我应失计。自当留意，可办下福礼三牲，银瓶注酒斟醁酉羲。花数枝，年年献上香和纸。小心传示！小心传示！

老员外拜揖。今年社主是老员外为头，特来报知。咳！果然是我。你们不来报知，我几乎忘记了。今年社会，可胜似上年么？今年齐整。跳鬼判的，踹跷的，做百戏的，不能尽述。我们演与太公看。

【插花三台令】打和鼓乔妆三教，舞狮豹间着大旗。小二哥敲罗击鼓，使牛儿萧笛乱吹，浪猪娘先呈百戏，驷马勒妆神跳鬼。牛筋引鼠哥一队，忙行走竹马似飞。

【尾声】答还心愿皆如意，果然是人欢神喜，祭赛鸣王，平安过四时。

福礼三牲要志诚，祭赛鸣王果是灵。
凡事劝人休碌碌，举头三尺有神明。

第四出祭赛

宫清公吏瘦，神灵庙祝肥。乡闾来朝贺，社户保灾非。自家马鸣王庙中提典是也。今年会首，却是前村李大公承赛。昨日已去报知，今日摆下香案，待我请神则个。奉请东方五千五百五十五个大金刚，都是铜头铜脑铜牙铜齿铜将军，都到庙里吃福鸡嚼福鸡。天尊！道人，不见下降。自古东方不养西方养。奉请西方五千五百五十五个大金刚，都是铁头铁脑铁牙齿铁将军，都到庙里吃福鸡嚼福鸡，天尊！为何又不来？道人，我家养家神道在那里。请他出来。神道自古敬如父母，使如奴仆。今年会首。乃前衬李文奎。他家极志诚。若还讨芠？要圣芠便是圣芠，不可三疑四惑。若还不听我说，我教你不要慌，暂辞神道去。迎取会首来。

【金焦叶】奈何？奈何？恨苍天把人耽误。自恨时乖运苦，怎禁这般折挫？

朦胧喑哑家豪富，智慧聪明却受贫。年月日时该分定，算来由命不由人。我刘智远身上无衣。口中无食，受这般狼狈。风雪又大，无处赶趁，不免到马鸣王庙中去躲避则个。

【一江风】冻云垂。凛凛朔风起，刮体难存济。自思之，枉有一旦英难。到此成何济？身寒肚又饥，身寒肚又饥，愁烦诉与谁？空教我滴尽英雄泪。此间已是庙前，进得门来。你看东廊下风又大。西廊下雪又紧。且往正殿上去。呀！且喜大开在此，不免把平昔心事，诉与鸣王知道。

【前腔】告神祗，神圣听咨启，可怜三日无粮米。泪偷垂，只得撮土为香，拜告天和地。神圣，别人赌钱，十赌九赢，偏我智远呵……。蒲牌买快时，蒲牌买快时。十番九遍输，望神圣与我空中庇。呀！你看旌幡队队，鼓乐喧天，想是赛会的来了。不免躲在供桌底下，取些福礼充饥，有何不可？正是一日不识羞，三日不忍饿。

【疏影急】祥光影里，见宫殿尽是金装玉砌。

宝阁珠搂，琉璃鸳瓦侵云起。

金钉朱户光耀日，两廊下塑狰狞小鬼。

巧装成神像多灵异，威严相貌世间无比。阿婆，你看好一座殿宇。前面山如岳岱，后边水绕连天。香烟不绝喷龙涎，愿保人间康健。只见耀日山门华丽，两廊画壁神仙。御书牌额字新鲜，敕赐鸣王宝殿。果是好一座殿宇。叫当直的请庙官出来。

【小引】庙官来，庙官来，打点香炉蜡烛台。但办志诚心，何劳神不灵？但办志诚意，何劳神不至？

我员外在这里，上前相见。老员外稽首。

庙官少礼。见了大婆。三钱一只。怎的说？大鹅。不是。是大婆。嗄，大婆稽首。见了三娘。五钱一只。怎的说？你说是山羊。不是，是三小娘。嗄，就是前年在此烧香，扒在栏干上，几乎跌在水里去的，至如今这等长成了。稽首。还有我在此。叫道人快把十王殿门关了。怎么说？我见你这鬼婆婆都走出来了。啐！你这醮鬼。我倒是个妙人。休得胡说，快请神道。水也水也，井水三担。河水三担。减省些。减省两担半。院子过来。一是误，二是故，这庙官不致诚。请张庙官出来。实不相瞒，早上吃几杯早酒，一时唐突太公。自今以后，诚诚致致，致致诚诚。停一会香金钱与老哥两个八刀。

那个要你的，果儿与我几个便了。果子小事。

这也罢，只要志诚便了。老员外，此是何人？是我掌家的。何为掌家？我诸事都托他。不好了，托人托了鬼了。怎么说？方才香金钱他要分我一半。

那个要你的。我若不说，不见你的好情。

休得取笑。上八定，下八定，中八定，三八二十四定。抬子歪邪，扛得端正。香烟蓬蓬，神道空中。香烟馥郁，大王吃肉。鸡儿虽小，蒲灯底下，好块大肉。奉请马大王细嚼细嚼，慢吞慢吞，骨头留与庙祝，请祭主来上坑。

【花滚】然起道德香，然起道德香，超三界炉烟细。嵬阁楼殿，通情旨，弟子家住沙陀村里。

同家眷男女，到来瞻礼。

【前腔】举眼望瑶池，举眼望瑶池，早以知惭愧。见腊雪呈祥，预报丰年瑞，并无旱涸虫蝗，麦生双穗。

【前腔】三娘本娇媚，三娘本娇媚，父母多年纪。生长村庄勤纺织，攻针指。愿降慈祥，父母双全喜。生偷鸡介。众惊介。神道灵异，把我祭物，金龙爪去了。这方见太公来得志诚。



【前腔】三牲不见来，三牲不见来，几案上空空的。酒果又全无，又没些香和纸。马鸣王粗眉毛，大眼睛，落腮胡，有些不欢喜。你们休得胡言语。

请女眷后殿焚香，请老员外散福。还早，年规讨筊后方才散福。

神道亲临下降，愿得消除灾障。为香金钱还得志减，三抛都是上上。

请老员外通诚。好筊好筊。三圣连迎筊，灾殃疾病消。再停三五载，平步上青霄。目下有个贵星，落在庄上来。老员外请后殿散福。一只福鸡，休拿了去，大家分一分也好。我怎么拿汝的福鸡？

放手么。我家当直，怎扯住了他？小道念得口干舌燥，便只这个福鸡，被他拿了我的。嗳，不是。你方才不曾见来，我拜下去时，只见满殿红光，神帐里现出五爪金龙，把福鸡爪去了。我家神道是泥塑木雕，那得五爪金龙？自家不敬神，安得神人敬？你既不信，明日赔你一只罢了。你这神道。一只鸡也管不得，怎么管一方一境？还不进去。且住，这样悔气，待我叫喊一叫。一只福鸡儿，落在谁家，若不还我，要骂的。啐！我是不知死活的。呀，在那里吃响？呀！到是你偷了我福鸡儿。打这蛮子。且住，不要打。怎么这等？

是他偷我福鸡。这是我远方来的侄儿。我赔你一只鸡罢。常在我庙中打搅，得放手时且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好姐姐】看你堂堂貌美，因甚的不谋生理。家居那里？姓名还是谁？听吾语，你肯务农耕田地，带你归家作道理。

【前腔】祖居在沙陀村里，字智远刘家嫡子。双亲早亡，此身无所倚，蒙周济。若得太公收留取，结草衔环当报你。

堂堂七尺貌英雄，自恨时乖运未通。
今日得吾提掇起，免教人在污泥中。

第五出留庄

【七娘子】孩儿美貌体天然，似洛浦神仙，荏苒芳年。凛烈寒风垂幕，喜得晴明天气。

孩儿，你父亲在庙中赛愿，这时候不见回来。我和你在庄前庄后观看一番则个。庄前庄后牧牛羊，村北村南稻满场。家有余粮鸡犬饱，户无徭役子孙康。好个村景。

【尾犯序】村落少人烟，见横塘水暖，宿鹭如拳。喜野梅开遍，时有香传，消遣，饮香醪时煨芋栗，采山花斜插鬓边。茅檐下，见眬瞳父老，欢笑舞晴喧。

【前腔】家筵聊自遣，喜庄农自种，百亩良田，数十个人家，相闻鸡犬，声远，听摇船渔歌唱晚，见牧童骑犊困眠。

【前腔】今朝天色渐严寒，霜凝万瓦，冰筯挂在檐前。更有喜鹊声声，在枝上喧传，欣然。料必是特来报喜，愿子母欢谐老年。

【前腔】亭前修竹两三竿，清闲度日，宜暑宜寒。野蔌山肴，足可饥餐。心闲，纸糊帘竹钩半卷，饮村酒三怀自遣。

【入赚】才貌兼全，见你身狼狈又饥寒。太婆，是我领归来，好生与我行方便。听伊言，我与他人不面善。未知他家住何州并那县？恩多又恐番成怨。婆婆出语何难见？公公见我身狼狈又饥寒，休疑我，分明咫尺家不远。

莫埋怨，口食身衣宿世缘。母亲，留在家中听使唤。休强言，守闺女不当汝占先。奴自归房拈针线。再难相劝，再难相劝。

【缠枝花】休得把他相轻贱。此汉身强健，春种秋收休辞倦，自然不用愁衣饭。记得买臣未遇挑薪卖。后来发迹何难？

【前腔】公公既要行方便。何劳我心多执见？汉子，只怕他命乖福分浅，在我家中不常远。



【前腔】上告公公见怜，再告婆婆听言，这恩德铭心镂肝。若是收留在宅上，大凡事自当向前。



【尾声】这恩德缘非浅。取出青蚨数贯。

要青蚨何干？留与他人作雇钱。

太婆，这汉子不是受雇之人。

不须忧虑不须嗟，你且宽心度岁华。休恋故乡生处好，受恩深处便为家。


第六出牧牛

【似娘儿】受雇度年时，无烦恼无是无非。三杯浊酒堪消遣，牧羊放马转过疏篱。

富则亲兮贫则退，此乃人间真小辈。贫则亲兮富则疏，此是人间大丈夫。自家刘智远，多感李太公收留在家，着我锄田耕地，都不晓得。在此牧牛放马，太公见我身上寒冷，与我几杯酒吃。将马上料，身子有些困倦，不免卧牛岗上，少睡片时则个。正是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一磨去，二磨来。两眼胶粘拨不开。卧牛岗上一觉睡，梦魂飞入楚阳台。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前日在马鸣王庙中赛愿，收留一个汉子，叫做刘智远。此人锄田耕地都不晓，止会牧牛放马。我家有一匹暴劣乌追马，诸人降他不伏。此人一降一伏。我见他身上寒冷，把酒饭与他吃了，不知去那里去睡了。不免到庄前庄后闲步一回。呀！那里雷响？冬行春令，必致人间灾病，此是万民有灾。霎时间有大雨来了。小厮，房上晒的东西收了，就有大雨下来。

【小桃红】腊天不雨，喜在庄农，爱日暄晴昼也。转过疏篱步跷踵，极目看西东，四下里影无踪，只听得雷声也。莫不是老倒无能？怨天公令自行冬。远远望见卧牛岗边，一道火光，透入天门。莫非小的失火？待我观看。

【下山虎】见一人高卧，见一人高卧，倒在蒿蓬，鼻息如雷振也。气如吐虹。我把两眼摩挲，觑他貌容。呀！元来是霸业图王一大雄，更有蛇穿窍定须显荣，振动山河鱼化龙。

咳！自古道："草庐隐帝主，白屋出公卿。蛇穿五窍，五霸诸侯。蛇穿七窍，大贵人也。"我家一洼之水，怎隐得真龙在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我小女三娘，未曾婚配他人。趁此汉未发达之时，将女儿配为夫妇，后来光耀李家庄。我要招他为婿，只是没人做媒，央我兄弟做媒便了。

【蛮牌令犯】急急去报三公。见怪非怪，其怪自害。女孩儿因甚出闺门？怪哉怪哉真怪哉，见五色蛇儿坠紫青红，一步步赶来后，影也无踪。孩儿，你为何到此？奴家在绣房中做女工针指，只见天窗下调下一条花蛇。奴家紧赶紧走，慢赶慢行，赶到这里，不见这蛇了。我儿，你可要见这蛇么？奴家要见。在那里？这不是蛇。见着后，见着后使奴心惊，莫不是妖精把他缠定？女孩儿休得气冲冲，大贵人蛇穿七窍中。一朝运通，九霄气冲，异日轩昂把妻子来封。

爹爹，那汉子怎么有许多的蛇在他身上？

孩儿，蛇穿五窍，五霸诸侯。蛇穿七窍，大贵人也。我家一洼之水，怎隐得真龙在家？孩儿，你未曾婚配，趁此汉未发达之时，将你配为夫妇，后来光耀李家庄。我欲招他为婿。你意下如何？爹爹，他是我家牧牛放马之人，如何使得？

【傍妆台】爹爹做事不思维，他是我家牧牛的。缘何把我与他做夫妻？爹听启，儿拜启，山鸡怎与凤凰栖？

【前腔】孩儿你好不思维，难道刘郎穷到底，不记得马鸣王庙里现出五爪金龙来取鸡。爹言语，儿记取，后来必定挂朝衣。你自进去，我自有主张。



画虎未成君莫笑，安排牙爪始惊人。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生之计在于勤，一日之计在于寅。春若不耕，秋无所望。寅若不起，日无所办。少若不勤，老无所归。自家不是别人，李洪一是也。好笑我家爹娘，在马鸣王庙中赛愿，收留一个汉子，叫做刘穷。自到我家，锄田耕地，一些不晓，止晓得牧羊放马。终日使枪弄棍，骑了马走到东，走到西，哄得我庄上人不务生理。我今日回家，寻见了他，着实打他一顿，赶他出去便了。呀！雷响，敢是天雷地雷霹雳？看看雷到头上来了。呀！前面一道火光，敢是卧牛岗边失火？呀！元来是刘穷睡在此。你看鼻子里蛇钻进钻出，敢是弄蛇的？待我打这蛮子。且住。这刘穷蛮子晓得弄拳的。我若打输了，别人尤可，大娘子知道，一世话靶。待我叫娘子出来帮打。娘子，房下，令正，浑家，拙荆，出妻，怎么好？自古道："三朝媳妇，月里孩儿，引惯了他了。"罢罢，我的娘。来了，听得老公叫，慌忙走来到。大官人叫我怎么？

叫你出来帮打刘穷。怎么要打他？他吃了大碗酒，大块肉，今日也徒，明日也徒，他便徒了，我去徒那个？说得有理。打刘穷，打刘穷。打那个？刘穷。怎么打他？

【驻马摘金桃】他本是豪门，住在沙陀小李村。我与他公公来往，与我家中有些薄亲。他暂时落薄暂时贫，领归来自然依本分。何故怒生嗔？交他进也无门，退也无门，全不有大人苦乐不均。

【前腔】上告严尊，他又不是我家相识我家亲。况兼官司文榜，不许窝藏面生乔人。当初来历不分明，被两邻觉察难藏隐，打教他须防人不仁。出入无凭，胡做为一个真歹人，累及我庄门。

唗！还不进去。偏不进去，偏要你赶他出去。我不赶他，偏要赶你夫妻出去。你真个不赶他出去？告你。告我甚么？告你忤逆儿子。公公，儿子是你养的，管得他。我是你大媳妇，外人动也动不得。还不进去。

公公，我是冢妇，你休得无礼。

【忆多娇】你休怨忆，莫叹息，将他做小儿一般见识，巧语花言都勾讫。凛凛雄威，凛凛雄威，管取前程显赫。

【前腔】蒙感激，承爱惜，你便是亲生父母将何报？自恨时乖遭困厄。暮打朝嗔，暮打朝嗔，如何过得？贤倒，你且不要烦恼，少间央李三公来。与你说话，自有好处，不消回去。

暂时落薄暂时贫，你且宽心过几春。惟有感恩并积恨，万年千载不生尘。


第七出成婚

【生查子】村庄守已，茅屋悄然而已。

门兰多喜色，女婿近乘龙。老夫前村李三公，俺哥哥要把倒女招刘智远为婿，央我做媒，亲事喜得成了。今日黄道吉日，待哥哥出来。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一对好夫妻。哥哥，亲事成了。今日好个日子，就结了亲便了。掌礼人过来。

人间婚娶礼，天上注多星。老员外老孺人三老官人作揖。礼人，我三娘今日赘刘智远为婿，今良时已至了，请刘官人出来结亲。哥嫂，大媳妇他是个冢妇，叫他扶倒女出来。

【麻婆子】画烛画烛光摇映，宾相两边排。闻知姑娘嫁穷胎，好酒吃大碗，好肉吃大块，吃得桃花上脸来。

公婆叔公，今日为何这等闹热闹热？大媳妇，你三姑娘与刘官人结亲。我丈夫不在家，那个做主？侄妇娘子，有公婆做主。只怕你们做不得主。大娘子差了，凡事有大人家在，怎么做不得主？怎么打我？你是何人？敢来多嘴。大娘子，我是认得你的。你认得我甚么？我拳头上走得马，臂膊上立得人，清清白白的。你说甚么？阿呀！假乖甚的。我手里嫁了你七八遭了，亏你不羞。一枝花插满庭芳，烛影摇红昼锦堂。滴滴金杯双劝酒，声声慢唱贺新郎。吉日良时第一请。

【七娘子引】蒙君不弃我身寒，今日里喜结良缘。一朵奇花今有主，姻缘感谢苍天。

不要拜了。

【天下乐】我女孩儿，喜室家男女及时，看双双俏如比翼。五百年前结会，相看到此不暂离，行坐如鱼水，图伊改门闾，满家都荣贵。岂容易，双双尽老，百岁效于飞。

【前腔】智远咨启，荷公婆收录提携，幸一身免遭污泥。五百年前结会，山鸡怎与凤凰飞？深感不嫌弃。铭心在肺腑，难报恩和义。

【前腔】谢荷爹妈，与奴家成配姻契，效丹山彩鸾凤飞。五百年前结会，今生愿共连理枝，当尽蘋繁礼。奴今愿父母，福寿双全喜。

【前腔】吉日良时，请新郎合把交杯，喜筵前满堂和气。五百年前结会，朗才女貌多俊美，配合成一处。如今但愿取，夫荣与妻贵。

【越恁好】洞房罗帏里，洞房罗帏里，殷勤泛金杯。才朗好似潘安貌，女赛西施，一双两好如鱼水。珠翠列两行，笙歌拥人生房裹，笙歌拥入兰房里。



【尾声】刘朗误入桃源里，羡满门恩情乐意，愿百岁夫妻直到底。

少女配少郎，门户两相当。百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忙。

兄弟，我有言语嘱咐你，可牢记在心。方才拜堂，我头晕二次，我早晚不测。刘官人在家，你可照管他夫妻二人便了。哥哥，你说那里话来。


第八出游春

【一剪梅】春色撩人似酒浓，花影重重，日影重重。卖花声过小桥东，帘卷春风，人在春风。

春游上苑景融和，夏宴凉亭看芰荷。秋玩月明冬赏雪，一生好景莫蹉跎。自从与娘子成亲之后，不曾到庄前庄后游玩。今日闲暇，同三娘游玩片时如何？官人先请，奴家随后。动问娘子，前面那厮手中拿的甚么东西？这牧童手中提着磁瓶瓦罐，将去沽酒。就把沽酒为题。

【金井水红花】沽酒谁家好？前村问牧童。遥指杏园中，好新丰。清帘风动，正好提壶挈榼，那更玩无穷。咱两个醉春风也啰。双双共出，共出庄门。听取西郊，乐声风送。和你百年欢笑，两情正浓，百年谐老。两情正浓，夫妻正好，又恐如春梦。

【前腔】沙暖鸳鸯睡，衔泥燕子融。杨柳拂帘笼，雨蒙蒙。雏莺舌弄，香衬轮蹄归去，桃杏渐轻红，人如在锦屏中也啰。双双转过，转过疏篱。于捻花枝。插在镂金钗凤。

【前腔】莫学襄王梦，巫山十二峰。何幸遇芳丛，向其中。语言倍奉，得伊提掇起，免在污泥中。这恩德感无穷也啰。一心感得，感得公公。把我前人，相敬厮重。

【前腔】门阑多喜气，豪富意颇浓。褥映绣芙蓉，两情同。琴调瑟弄，辏合姻缘会，佳婿近乘龙。人都道喜相逢也啰。伊家感得，感得公公。异日身荣，莫忘恩宠。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刘官人，你夫妻只管在此快活，更不知丈人丈母，久病在床。请僧人道士，保禳保禳。小生就去。

我哥哥一病惭操羸，智远慌忙请太医。欢喜未来愁又到，只争来早与来迟。


第九出保禳

【水底鱼儿】懊恨爹娘，无知忒性刚。招刘穷为婿，在家中惹祸殃。爹娘死了，那时我主张。赶刘穷出去，喜薄欢欢笑一场。

烦恼不寻人，人自寻烦恼。好笑我家爹爹没分晓，招那刘穷为婿，吃傍人笑话。我李洪一，妹子嫁了偷鸡贼，又落得个混名，那一日拜堂时节，那蛮子有法的，拜得我爹爹七死八活。什么来由？我想起来，都是前村三叔老乌龟。畜生，你骂那个？三叔，侄儿骂了叔叔，该死了。小侄焉敢骂老叔乎？畜生，你知道也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父母有病，不去保禳保禳。叔叔，我与他没相干。怎么你没相干？自从他养下来，我如今成人长大了，我与他没相干。父母有病，你去灼龟祈祷问卜才是。我是去不得的。怎么去不得？叔叔，自古道"子不问卜。"畜生，子曰不问卜。也罢，请几个道士来解禳解禳。侄儿没有银子使用。我帮你些。假如要用一两，三叔帮多少？帮你一钱。太少，对半便了，又是一说，道士做了一日功果，晚间又要三牲谢将，费事。请和尚何如？这也使得。和尚不要请多了，若多了，那经卷念不念？那里查他？沙陀寺有一个碧长老，极志诚，去请他来诵些经典如何？既如此，就去请来。三叔少待，转弯抹角，此间就是。碧长老，李大官人请你诵经。他是七郎主儿不在家。三叔，那和尚道我是七郎主儿不在家。敢是我爹娘该走了？你敢少了他经钱，故此叫你七郎主。前日念十部大经，与他三分低银。

恰又来，如今说我，他就出来。他若不出天。笑你么？长老，前村李三老官人请你。来了，来了。

【颂】急急修，急急修，和尚好吃烂猪头。西天活佛没得与我做，再来阴凉树下舔鼻头。无量佛阿弥陀佛。

炎凉出于僧道，打你这秃贼。我请七郎主不在家，说了三官人就出来。实是不在家，我家道人说的，唤小僧何干？我问你，有咒死经么？

只有消灾经，没有这样经。我父母有病，若咒得死他，重重相谢。大官人这等孝心。三叔，碧和尚来了。三老官人稽首。长老，我兄嫂有病，请你诵经，保禳保禳。用香花灯烛，还要均眷。封线冰冰片。均眷女子。叫我大娘子出来，被这和尚笑我。还叫妹子出来。三妹快出来。

【一枝花】焚香顶礼，拜告天和地。爹娘一病甚尪羸，交我双垂泪。

你看人家养女儿何用？父母病哭到不哭，唱将山来。休得取哄。请大官人献香。还是三叔请。家有长子，还是大官人。元来你只管说我是小，三叔大。今日恰是我来。休得胡说，志诚些。

【五更转犯】我献香香供养，就把松柴权当香。爹娘死了？我便为家长。赶出刘郎，心儿里快活帐。愿慈悲显现，显现降临道场，消除这灾障。

【前腔】办志诚，灯供养，献光明照十方。神通显现，显现花台上。保佑爹娘，身康无恙。

【前腔】我献灯，灯光亮，作善须降祥。阴空保佑，保佑福无量。愿我哥嫂身位安康。

【前腔】我献花，花供养，花开花落满园香。也有青莲花红莲花白莲花五色样莲花，插在银瓶上。又不见馒头，馒头共粉汤。大官人。肚中青花田了。

腹中饥了么？妹子，厨下看点心师父吃。

一个和尚，吃这大碗，待我吃些。

忒少了。妹子，可有面了么？没有了。

怎么好？只得省些鼻涕和在里面。碧长老吃面。

怎么这样糊涂面。是这等的。不要慌，待我耍他一耍。和尚，和尚，一分斋，二百个钱，是那个的？是我的。和尚，你吃面怎么跌倒了？大官人，我直至昆仑山去取法水来救汝父母。法水在此，不要换手，不许回头。牛世人不回头，直待几时？不好了，爹爹妈妈死了。打这和尚。

我哥一命丧黄泉，合家大小泪涟涟。败坏不如猪狗相，人生莫作等闲看。


第十出逼书

【临江仙】盖世英雄一旦休，不知和他有甚冤仇？犹如秋雨，一点一声愁。一别爹娘苦痛哉，被兄嫂日夜沈埋。夫妻两口浑无计。哥哥不念同胞共乳胎。闭户推窗莫要来，推将出去又还来。朝嗔暮打何日了，不知兄嫂甚情怀？

甚情怀？甚情怀？双双赶出十字街。想恋妻儿无见识，不如及早两分开。大舅作揖。

不要叫大舅。今日为始，只叫老相公。好个老相公。刘穷穿那个的？吃那个的？穿泰山，吃泰山。泰山亡后。泰山亡后，穿大舅，吃大舅。你还叫大舅，叫我老相公。偏不叫。

偏要你叫。吃人一碗，服人使唤。把身穿的衣服还我。泰山与我的，决不脱下来。如今要官休私休。官休便怎样？私休便怎样？官休写一纸状儿，告你不合拜死丈人丈母，该一个死罪。

私休？私休写下休书，离了我妹子，再不许李家庄上来打搅。李三娘不曾做歹事。我妹子闺门女儿。做甚么歹事？我刘智远不曾做贼。怎么写休书与你？你不曾做贼？我在那里做贼。铁嘴。马鸣王庙里这福鸡，可是你偷的么？

饮食之类，不在其内。饮食之类，不在其内。酒店里的东西，都吃他娘，一个钱也不要与他。不要说闲话，休书写也不写？不写。偏要你写。

偏不写。这蛮子说他不过，叫老婆出来计较。老婆快出来。听得老公叫，慌忙走来到。老公，怎么说？老婆，刘穷教他写休书不肯，脱他身上衣服又不肯，怎么好？待我慢慢里哄他脱下来与你。我看你本事。刘姑夫，怎么在此与大舅争闹？大舅好没来由，怎么教我写休书？又要脱我的衣服，好没紧要。姑夫，他这等无礼，待我骂他。大贼好无礼，你父母亡得几时，就欺负刘姑夫了。你还不跪着我。偏不跪。偏要你跪。姑夫，你不要恼，我埋怨了他。就是身上衣服，姑夫脱下来，待我送与三姑娘收了。

你这等贤慧，就脱何妨？舅母这个才是。

衣在这里了。好家婆，好家婆。

【山坡羊】三娘不知何处？你哥嫂直恁无理。无端逼写，逼写休书去。心惨凄，妻，你在房中怎得知？今番打散，打散鸳鸯对。一点一画难提笔起。思之，愁烦诉与谁？伤悲，交人珠泪垂。

【玉交枝】伊休执见，枉伤悲徒然泪涟。急急写下休书，今日与你盘缠。迟延少待乞大拳，披麻惹火烧身怨，莫待等江心补漏船，莫待等江心补漏船。

【前腔】愁拈班管，展花笺盈盈泪涟。夫妻指望同百年，谁知付与花笺？画一画满怀愁万千，丢一丢顿觉心惊战。怎写得休书尽言？怎写得休书尽言？

你既要我写，可打稿儿来。不打紧，你写我念。大晋国沙陀村住刘智远，只因身伴无依，每日在沙陀村里放刁，勒要李太公女儿成亲。成亲之后，不合拜死丈人丈母，情知有罪。养膳妻子不活，情愿弃离妻子前去，并无亲人逼勒，各无番悔。如先悔者，甘罚花银若干若干。若干年月日时，写个花字。权歇三年。丈夫权歇三年，第四年老婆元是他的。休书要五指着实。我是男子汉，不晓得。你是女人家，晓得许多事体。老公，实与你说了罢，连你十七个老公了。阿呀！心肝，千离万离，不要离了我。

【前腔】叔叔搭救，诉不尽衔冤负屈。没来由逼写休书，将他苦苦熬煎。天天，共乳同胞不见怜，铁石人五脏心不善。止不住盈盈泪涟，止不住盈盈泪涟。

自不整衣毛，何须夜夜号。咳，你们为何在此闹吵？告叔公知道，不知为甚？大舅逼智远写休书。那有此理。

【石榴花】我哥哥眼内识贤人，情愿将伊妹子结成亲。他暂时落薄暂时贫，你们休得闲争论，被傍人闻知作话文。大凡事须要相和顺。刘郎发迹为官后，大家荣耀李庄门。

【前腔】非因小侄怒生嗔，那得闲衣闲饭养闲人。又不会锄田车水与耕耘，夫妻两口长欢庆。因此上逼他写下休书退了亲。哥哥，这个怎么使得？奴家有半年孕了。叫一个收生娶落了他身孕。刘穷若是身发迹，直待黄河水澄清。

【前腔】公公前日不识人，山鸡怎逐凤凰群？又没家舍又身贫，却不如马力共牛筋，那些个半斤逢八两门。傍人恁般行径。他还发迹为官日，做枝蜡烛照乾坤。

【前腔】我每年少正青春，更有武艺果超群。我暂时落薄暂时贫，只得忍气吞声。你如何只管打骂人？不学跨下韩信。男儿有显达身荣日，果然一步跨青云。

他宿世是夫妻，何须苦折离？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休书被妹子扯碎了，一不做二不休。

怎么好？我如今把家私三分分开。那三分？我一分，兄君一分，妹子一分。自从嫁了刘穷，没有花粉田。我如今把卧牛冈上六十亩瓜园，内有个铁面瓜精。青天白日，时常出来现形，食啖人性命，白骨如山。着他去看瓜园。那个瓜精出来，把他吃了。那时着我妹子嫁人。好计！好计！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乌。


第十一出说计

【生查子】满腹愁如织，此恨何日白？难道男儿不泪垂？事到如流水。

当初只道好姻缘，今日番成劈面冤。无限心中不平事，满怀怨苦向谁言？卑人深感岳父收留为婿，谁想一旦身亡，被舅舅憎嫌，无可奈何？若得一日发迹，李洪一，那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妹丈，那个有仇报仇？大舅，这是耍笑。妹丈，我昨日醉了冲撞，休怪休怪。我和你郎舅家，决不怪你。我想起来，妹子自嫁你没有陪嫁装奁。把家私三分分开，一分我得，一分二舅得，这一分分与你。我是外人。不是分与你，妹子没有陪嫁装奁。卧牛冈上六十二亩瓜园，一年四季有瓜，东瓜西瓜，南瓜北瓜。出产之所，争奈四围墙倒，常被小人偷瓜盗果。待我去看瓜园，拿几个偷瓜的，才见手段。妹丈，且不要慌，吃些酒儿去有兴。大娘子看酒来。三杯和万事，一醉解千愁。酒在此。姑夫，昨日冲撞你，休怪休怪。

【剔银灯】闲时节三言两语，从今后一笔勾除。郎争舅子因合理，从此后一团和气。一杯冲破了是非，今晚向瓜园中调理。

【前腔】刘智远得罪自知，因贫困多蒙周济。有缘千里能相会，这恩德何日忘之？

【前腔】刘姑夫听奴拜启，切莫要专心劳记。儿夫性刚忒没礼，把闲事一笔勾除。切莫要与三姑娘得知。醉了，不吃了。。听我一言断送，须要勤耕苦种。若不听我良言，各自寻条蛇弄。

得他心肯日，是我运通时。多谢大舅夫妻回心转意，把家私三分分开。请我吃得醉了，分付我不要与三姐说。我夫妻同甘苦的，怎不要说？三姐三姐，取护身龙过来。

【一枝花】哥哥忒恁毒，嫂嫂浑无计。夫妻分散怎施为？逼写休书，闪得我没存济。

叫三姐，三姐。官人，那里吃得这等大醉？三姐，是你哥嫂请我吃的。吃酒不打紧，还有一桩喜事。喜从何来？把家私三分均分。那三分？大舅夫妻一分，二舅夫妻一分，分一分与我。不是分与我，只因没有陪嫁装奁，分与你。分在那里？卧牛冈上六十亩瓜园，被小人偷瓜盗果，取护身龙过来，待我去看瓜。不说起看瓜犹可，若说起看瓜，正中了哥嫂之计。

怎么中他计策？那瓜园中有铁面瓜精，害人性命。我爹爹在常时宰杀猪羊，祭赛瓜精。自从爹爹死后，无人祭赛他，日间现形，食啖人性命。官人，只怕你去时有路转无门。不说起瓜精犹可，若说起瓜精，恼得我一点酒也没有了。就把古人比着你听。

那个古人？昔日汉高祖姓刘名邦，也是徐州沛县人氏。身充亭长，聚集义兵，杀奔淮上，经过北山见一木牌，上书着大字："此山有一蟒蛇。食啖人性命。前军不能退，后军不能进。"那高祖径奔此山，果见一蟒蛇，身长数丈。张牙舞爪，两眼似铜铃，口如血盆。那刘邦侧身躲过，腰间取出青锋宝剑，搜！一剑分为两段。后来做了帝王之分。他是古人，你怎么学得他？他也姓刘，我也姓刘。男子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妻，待要去平伏了瓜精，才见我手段。若被瓜精吃了，一来出脱你，二来免受你哥嫂之气。快取护身龙来。官人，瓜精利害，休要去。

【一江风】你是个妇人家，说这般输机话，神鬼偏不怕。我为人顶着天地神明，生长在三光下。平生不信邪，平生不信邪，心正可去也。总然有鬼吾不怕。

【前腔】你后生家，说这般过头话，神鬼谁不怕？怕你五行乖。官人，奴家有个古人，比与你听。不记得梅岭陈辛，季宝遇着金神，此事无虚诈。我哥哥使计策，我哥哥使计策，奴家苦恨他，怕你死在黄泉下。他那里有鬼，去不得。

【临江仙】他那里有邪魔，俺这里偏不怕。

别时容易见时难。大妻成拆散，惟有我身单。一夜枕边都是泪，宋朝清早看分明。


第十二出看瓜

【虞美人】可惜英雄都丧弃，无烦恼要寻烦恼。遥望卧牛冈上，今晚便知分晓。

踏破天涯路，平生不信邪。李洪一夫妻，夜来把冷热酒灌醉，着我到此看瓜。若不来被他笑话。你看四野无人，天色榜晚，趱行前去。

【祝英台】渐黄昏大欲暝，一抹淡云飘。孤鹜暮鸦，秋水长天月照。小涧溪桥，挟掉。见渔父收纶归去，又见前村深杳。睹此景天然一段难描。寻思李洪一这般样做作，交你一报还一报。只见乌鸦喜鹊同枝噪，吉凶事全然难保。

迤逦行来，已到卧牛冈上。瓜园门半开半掩。四野无人。怎么没有鬼？记得岳父母坟莹在高藤树底下，不免把冷热酒的事情，告诉与他知道。岳父母："今晚望你保佑无事。"

【锁南枝】灵魂听咨启，今晚中他计。舅舅着我看瓜，要害吾身已。望祖宗，阴保庇，有凶时，化为吉。

【前腔】默默自思之，吉凶尚未知。四野全无纵迹，那更地冷天昏。猛可的狂风起。心下疑，自三思，害生灵，有何意？

【前腔】何妖怪甚么鬼？和咱比个英雄势。我把两眼摩挲，看他来踪迹。黑魃魃，一个鬼，不下来，待何时？

【前腔】妖精听吾语，天交我来断送你。生死今宵园内。到此不免将一块瓦打上去，看他如何？却元来宿乌惊栖，唬得我肝肠碎。望祖宗，阴保庇，有凶事。化为吉。

那里生人气？我是村中好汉。好汉好汉。生吃你一半，死吃你一半。拿住妖精，一刀两段。业畜斗断俺不过，放一道火光，径入地烈去了。待我掘开来看，却元来一块石皮。下面石匣里面，头盔衣甲，兵书宝剑。我刘智远喜的是兵书。明月之下，观看则个。有几行字在上："此把宝刀，付与刘皓。五百年后，方显英豪。"刘智远前程有分了。爱戴的是头盔，还藏在石匣内，把泥土盖着。前程有分，转身三次，青草铺满。前程无分，青草不生。果然青草生满，不免拜告瓜园土地。

【剔银灯】当答谢瓜园中土地，劳看守刀甲头盔兵书宝剑埋藏此，得前程方来取你。神明听吾诉与，休泄漏天公事机。远远望见一个妇人，好似三姐。不免躲在一边则个。要知心腹事，但听口中言。

【醉扶归】好苦切甘生受，只得到此且藏羞。奴与哥哥有甚冤仇，只得慌忙便走，裙儿破忙把饭来兜。泪湿透衣衫袖。

【前腔】丈夫丈夫，信他甜言说诱，谁知今日悔成忧？百岁夫妻一旦休，先在卧牛冈上埋尸首，恩爱都付与水东流。

言之未已，又到瓜园门首。你看门儿半开半掩，不免捱身进去。呀！丈夫衣服哨棍，都撇在此。瓜藤树木，尽皆踏坏。我那丈夫莫非被瓜精害了残生？奴家指望送饭与你充饥，你被瓜精食啖性命。奴家做一碗羹饭与你，回到房中，寻个自尽。苦！一嫁刘郎得半春，为人莫作妇人身。奴家一似失群雁，兄嫂如同陌路人。身孕未知男共女，枕边难舍意和恩。眼中滴尽千行泪，撮土为香事有因。

【前腔】怕兄嫂成僝僽倦，慌忙到此少了香和酒。又没资财与奴收受，夜来做事不依奴口。谁人知道我心忧？

【前腔】指望和你白头相守，谁知今日不长久。百岁夫妻一旦休，半年身孕伊知否？或男或女要当留。



有才无寿少年亡，折散鸾凰实可伤。归家不敢高声哭，只恐人闻也断肠。

三姐，三姐。有鬼，有鬼。不是鬼，是人。是人高叫三声。三姐，三姐。就是鬼，也是我丈夫。

【哭相思】夜来不听妻言语，果有恓惶处。

官人，夜来曾见甚么？

三姐，夜来一更无事，二更悄然。三更之后，果见铁面瓜精。与俺斗上三四十合，那业畜斗俺不过，放一道火光。钻入地烈去了。官人，若不是你手段高强，闪些儿被他吃了。三姐手中拿的甚么？

奴家送一碗饭，与你充饥。这到用得。三姐，饭便有了，可有下饭么？官人，你好不识时务。

怎么不识时务？这碗饭，奴家瞒了哥嫂。拿来与你吃的。三姐，我不要吃了。怎么的？

三姐只为这碗饭，受了你哥嫂多少呕气。

【醉扶归】自恨我好不唧留，这碗淡饭怎入

口？胡乱充饥莫要愁。你身上衣服破了。胸前衣破为与瓜精斗。闷似湘江水，涓涓不断流，湿透衣衫袖。

【前腔】谢我爹娘阴祐，夫妻今日再厮守。毕竟是你前程显达，夜来不落瓜精手。远远望见来的是我哥哥。


第十三出分别

阎王注定三更死，定不留人到四更。夜来刘穷必被瓜精吃了。这里是瓜园中。这里眼珠子？不是，是肥皂核。这是腰子？不是，是酪苏。这是头发？不是，是棕榈树皮。拾了刘穷骨头，把蒲包包好了，与妹子看，叫他嫁人。有鬼！有鬼！倒是刘穷，三叔救救。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怎么打他？三叔，我被刘穷打杀了。起来！死了元何还会说话？

满身都死了，嘴是活的。。唗！刘穷，你这蛮子，打便打得我好，再不要上我家来。我去打铁铺，二钱银子打一把斧头，劈你一个阳茭。还不进去。三叔，我腰子被蛮子打横了。当初只道一不是，如今却是两无情。刘官人，你怎么使得打他？他若不是处，你来告诉我。我自整治他。如何将他打倒地下？是小生不才了。官人，你怎么就认了？把冷热酒事情，告诉三叔知道。叔公请息怒，你不知其故。前日逼我写休书，叔公尽知。夜来夫妻二人，思量一计，把家私三分均分。我只道好情，把冷热酒灌醉了卑人，着我去看瓜。乘其醉中，一到瓜园内。一更无事，二更悄然，三更时候，只见铁面瓜精，连斗了三十余合。斗俺不过，放道火光去了。他方才手拿着蒲包，拾我骨头回去，与三姐看了，教他嫁人。这个使得使不得？元来这等无礼，只是少打了他。我在此望叔丈做主。刘官人，你与那畜生冰炭不同炉了。我老夫打听得太原并州岳节使，招军买马，积草聚粮。你有武艺过人，如何不去？倘然一刀两剑，取个前程。有何不可？

卑人要去，只是缺少盘缠。这个小事，老夫着人送来。

【桂枝香】叔丈听告，容吾分道。只因缺少盘缠，交我如何是好？多因命乖，多因命乖，吃他胡炒，是我分缘不到。自今朝，拜别恩人去。李洪一冤家恨怎消？

【前腔】自从爹爹死了，止有嫡亲兄嫂。他缘何反面生嗔？拆散大妻两口。望叔叔做主，望叔叔做主。想是姻缘不到，怎得大妻谐老？自今朝，拜别分离去，交奴苦怎熬？

【前腔】听吾言道，不须烦恼。你若缺少盘缠，顷刻令人送到。他若昧心，他若昧心，上有苍天知道，必然还报。自今朝，步辇登程去，坚心莫惮劳。

文似擎天碧玉柱，武如跨海紫金梁。异日身荣多发迹，休忘受苦李三娘。

三姐，我今日就要去了。

官人你去，没有说话分付奴家。三姐，此去有三不回。那三不回？不发迹不回，不做官不回，不报得李洪一冤仇不回。夫妻间没有说话。

妻，你有半年身孕，养下女儿，凭你发落；养下男儿，千万与我留下，是刘皓骨血。我若去后，无知哥嫂定然逼你嫁人。不强似刘智远，切莫嫁他。胜似我的，嫁了也罢。

【狮子序】伊说话太无情。你哥嫂无情。又道是一牢永定宁，死后如何交我改嫁人？是我腹中有孕，怎交儿女从别姓？你出言语忒煞伤情，这恩德如盐落井。分别去各办志诚，便做铁石心肠也须交泪零。

【前腔】上告妻妻听，怕你执不定。你哥嫂忒毒狠，只恐你口说无凭准。我独自守孤另，恐耽阁两下成病。

【入赚】去程已紧，李三公多怜悯，些少盘缠相赠恁。这恩德山样高来海样深，生死难忘叔丈恩。你与我回言拜禀，异日身荣来报恩。谨依台命，谨依台命。

【金莲子】办登程，办登程，渡水登山莫暂停。天怜念，天怜念，名利早成，回归此日再欢庆。

【前腔】叮咛嘱付三四声，野草闲花莫要寻。将恩爱，将恩爱，番成作画饼，只恐别时容易瘦伶仃。

【尾声】生离死别皆前定，未知何日得见恁？铁石心肠也洞零。

杨柳堤边问信音，一时难舍枕边人。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


第十四出途叹

【梨花引】渡水登山，何日得到邠州？自别恩妻无限愁，李洪一冤冤相报几时休？途中跋涉多劳顿，不知何日到邠州？

【集贤宾】麻鞋紧系一似飞，只得步辇登程。野草闲花愁满地，过前村小桥流水。渔翁钓叟，动浪板歌声摇拽。堪玩处，遥望远浦帆归。

刘智远行到此间，无计奈何？几度晚行芳草径，也有夜宿杏花村。在家不道生身好，出外方知行路难。

【前腔】不恨你来却恨谁？此恨何日忘之？话别叮咛心惨凄，撇不下少年贤妻。行行泪滴，我为你越添憔悴。思念忆，真个是寸肠千里。

五里又单牌，磨穿几度鞋。雁飞不到处，人被利名牵。


第十五出投军

【梁州序】掌握三军胆气雄，有千里威风。朝廷敕命守山东，咱不免行吾军令。马跨征鞍将挂袍，柳梢枝上月儿高。将军未挂封侯印，腰下常悬带血刀。自家姓岳名勋，官拜节度使之职。如今四方离乱，民遭涂炭，士民荒凉。朝廷有旨，着俺招军买马，积草聚粮。正是"君王有难思良将，人到中年忆子孙。"左右的，与我扯起招军旗。叫街坊上民庶，三百六十行做买卖的，愿投军者，旗下报名。

【水底鱼】买马招军，何年得太子？愿立旗下，做个头目人。

长官，我每投军的。着他进来。

汉子姓甚名谁？那里人氏？小人是王旺，山东人有甚本事？小人会使炮。

怎见得？铜炮铁炮些儿大，未逢药线云里磨。百万军中无敌手，打死好汉千来个。那个姓甚名谁？小人湖州人氏，叫我是张兴。有甚本事？晓得使弓。怎见得？此弓实堪夸。猴猿精艺加。算来无用处，只好不楞不楞弹绵花。

左右的，与我将他籍贯年貌，都上了号簿。如今军充马足，把招军旗放下了罢。

【醉扶太平】闻说招军，智远慌忙来到。长官，两张张半。我是投军的。禀老爷，辕门外一人投军。方才咐吩你，军完马足，放下招军旗。违俺将令，斩讫报来。爷爷，添来的寿，增来的福，有增无减。令进来。为你险些儿去了吃饭的家火。有累了。投军的进来。汉子那里人氏？

【引军旗】小人住在沙陀村里，自小习兵机。十八般武艺皆能会，愿立旗下听差使。忽朝名挂在云台上，方知武艺精细。

【前腔】听他说兵机，此汉真奇异。谙晓六韬三略法。那队少人？都完了，长行队少人。

权时收拾在长行队。那汉子叫甚么名字？

小的姓刘。军中只叫刘健儿。长行队去。日间打草，夜间提铃喝号，只怕你受不得苦。受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英雄才貌实堪夸，喝号提铃度岁华。正是学成文武艺。合当货与帝王家。


第十六出强逼

【庆青春】冷清清，闷怀戚戚伤情，好梦难成。明月穿窗，偏照奴独守孤另。一种黄连分两下，那边受苦这边愁。自从丈夫去后，被兄嫂凌逼。儿夫杳无音信回来，好苦。

【集贤宾】当初指望谐老年，和你厮守百年。谁想我哥哥心改变，把骨肉顿成抛闪。凝望眼穿，空自把栏杆倚遍。儿夫去远，悄没个音书回转，常思念。何日里再得团圆？

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趱后人。姑娘为何啼哭？嫂嫂，奴家丈夫不在，腹中有孕，因此愁闷。姑娘，你哥哥说道，刘郎去后。杳无音信回来，未知死活存亡。不如嫁个门当户对的，也是了当。

【搅群羊】嫂嫂话难听，激得我心儿闷。一马一鞍，再嫁傍人论。夫去投军，谁敢为媒证？那有休书，谁敢来询问？你如何交奴交奴再嫁人？

【前腔】姑姑你试听，日夜里成孤另。寻个良媒，嫁个多聪俊。虚度青春，白发来侵鬓。你如何如何不改嫁人？

姑姑嫁得好，多住几日。嫁得不好的，就回来也不难。说那里话？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娘子，着你去叫妹子嫁人，如何？他千不肯万不肯。他是这般说。叫他过来。姑娘，你哥哥叫你。哥哥有何说话？嫂嫂着你嫁人，如何不肯？

【前腔】哥哥共乳同胞一母生，今日如何反面嗔？休听枕边言聒，且自宁心。亲旧情亲，姊妹莫相争。待奴身孕始倾，若得后来重复事，金瓯再覆李门庭。

若不嫁人，依我四条门路。那四条门路？一条，三十三天，玉皇殿上捉漏。交我上天无路。二条门路，去十八层地狱，阎王殿前去淘井。这是入地无门。第三条，早早嫁人。

决不改嫁。第四条，日间挑水三百担，夜间挨磨到天明。奴家愿从第四条门路。

【三学士】堪笑非亲却是亲，把你做乞丐看承。刘郎去了无音信，何不改嫁别人？你若不依兄嫂说，打交身躯不直半分。从今后挨磨到四更，挑水到黄昏。

【前腔】一世为人只要勤，那得闲衣闲饭养闲人。爹娘产业都有分，何故苦乐不均平？

丈夫言语须当听，有眼何曾识好人？

【前腔】好笑哥哥人不仁，不念同胞兄妹情。刘郎去了无音信，何故改嫁别人？况兼奴有身怀孕，再嫁傍人作活文。奴情愿挨磨到四更，挑水到黄昏。

【尾声】哥哥嫂嫂没前程，苦逼奴家再嫁人。日间挑水三百担，夜间挨磨到天明。

老婆，叵奈贱人执性不肯，情愿挑水挨磨。我如今使个计策，做一双水桶，两头尖的橄榄样，交歇又歇不得，一肩直挑在厨下去。你便管他挨磨。水缸钻些眼，水流了出来，越挑越不满。你便打他不挨磨。如今贱人身上将要分娩，你在荷花池边，造一所磨房，五尺五寸长，罚这贱人进里面磨麦，交他头也抬不起。待他分娩，或男或女。不要留他，这是刘穷的骨血。过了三朝满月，你把花言巧语，哄那小厮，抱在手中，把他撇在荷花池内淹死了。绝其后患，削草若除根，萌芽再不发。好计好计。

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乌。


第十七出巡更

【山歌】四顾青山失翠微，乌鸦变作鹭鸶飞。天宫勿念人寒冷，冻杀街头刘健儿。

【前腔】雪落纷纷似银铺，万里江山如画图。鹭鸶失队难寻觅，黑和尚变化白师姑。刘健儿，怎么不买冻鱼酒来我每吃？不曾支粮，支了粮请你每一醉。也罢。刘健儿，今晚巡更，该你巡夜。一更是我，二更是他。三更四更五更都是你。老爷有铜牌花号为准，交你更次提铃喝号。

【金钱花】我打一更鼓儿冬冬冬，一棒锣声当当当。将军马上醉醺醺，跃马扬鞭齐和声。

鼓打三更交半夜，来朝吃个冻鱼儿。

【月云高】自别三娘面，劳役受万千遍。到此投军，数目都招遍。落在长行队，提铃报更点。汤风冒雪图荣显。受此饥寒，没个可怜见。天天若肯周全，际会风云。方表刘皓字智远。

三更牌在那里？好大风雪，前面跨街楼下，躲避风雪则个。

【探春令】彤云缭绕，六花飞遍，楼台银砌。拥红炉，添兽炭，犹嫌冷。看贫者谁肯相怜？尽道丰年瑞，丰年瑞若何？长安有贫者，宜瑞不宜多。奴家岳氏秀英，不免上层楼上，做些女工针指。

【月云高】独上层楼去，听他甚行上。仔细听来后，却是巡更辈。喝号提铃，声音振屋宇，交奴听得心憔悴。落在长行队，难禁这劳役。腊雪满天飞，冻死街头，那有人来怜你？三更牌在那一家？

【前腔】喝号三更鼓，声音似龙虎。款款推窗看，只见紫雾红光护。前生做人做人修不足，今世里罚令你受劳碌。好苦！倒跌倩谁扶？未审家乡，家乡在何所？

奴家有恤孤念寡之心，见他身上寒冷，我爹穿不了的旧衣，撇一件与他遮寒。天上人间，方便第一。



【孝顺歌】巡更过转过营，凛烈寒风凄惨人。跨街楼下暂安身，朦胧睡未醒。忽见天赐红袍，撇来遮我身。料莫是天显应，有前程可前进。若得应时还得见，果然胜似岳阳金。


第十八

楔子

老夫东平府人氏，姓刘名从善，年六十岁。婆婆李氏，年五十八岁。女孩儿引张，年二十七岁。女婿张郎，年三十岁。老夫有一兄弟是刘从道，所生一子，小名引孙。这孙儿好是命毒也！我那兄弟早年间亡化过了，有兄弟媳妇儿宁氏，是蔡州人。为这妯娌两个不和，我那兄弟媳妇儿要领着孩儿，到他那爷娘家里守服去了。一来依仗着他爷娘家，二来与人家缝破补绽，洗衣刮裳，觅的些东西，来与这孩儿做学课钱。随后不想兄弟媳妇儿可也亡化过了，单留下这孩儿。那老爷老娘家亲眷每说道："你那孩儿则管在这里住怎么？东平府不有你的伯父，谁不知道个刘员外？你不到那里寻去怎么？"那里众亲眷每与了孩儿些盘缠，这孩儿背着他那母亲的骨殖，来到东平府，寻见老夫。老夫用了些小钱物，和兄弟一搭里葬埋了。孩儿如今二十五岁也。嗨！我这婆婆，想着和他那娘两个不和，见了这孩儿也，轻呵便是骂，重呵便是打，可这般见不的我个侄儿。我那是见不的他来？不要闹，我则是那么道，休着街坊人家笑话。引孙，你是个精细的人，何消我一一尽言？眼见的我家里难住，庄儿头有两间草房，绰扫一间，教几个村童，养赡你那身子去罢。那两间草房要留着圈驴哩，不要动俺的。你养活着那驴子做甚么？那驴子我养活着他，与我耕田耙垅，与我碾麦子拽磨，驼粮食驼草，还与我骑坐，可不要养活着哩。这厮则与他一间。你听波，一间也罢。张郎，将二百两钞来与引孙。理会的。我欠他的来？依着你，则与他一百两罢。是，将一百两钞来，他又不识数儿，我落下他二十贯。引孙！你那穷弟子孩儿，一世不能勾长俊的，与你噇脓捣血将去。引孙，与你这一百两钞，你少使俭用些。孩儿也，你着志者。谢了伯父、伯娘、姐姐、姐夫。出的这门来。我那伯伯与我二百两钞，我那伯娘当住，则与我一百两钞，着我那姐夫张郎与我。他从来有些掐尖落钞，我数一数。六十两、七十两、八十两，则八十两钞。我再回去与伯父说咱。你敢不要么？若不要便拿来还我罢。我要问伯父，与引孙多少钞来？与你一百两钞。这里则八十两。张郎，我着你与引孙一百两钞，你怎生则与他八十两？那二十两使了你的！父亲，是一百两。姐夫，兀?
某闶?张郎云)将来我数，七十两、八十两兀的不是钞，是你掉下二十两了。是你袖儿里摔出来的。伯伯、伯娘，引孙冻饿杀，再也不到你门上来了。姐姐、姐夫，引孙多多定害。出的这门来，引孙也，我那伯伯为着我父亲面上肯看觑我，我那伯娘眼里见不的我，见了我不是打便是骂，则向他女婿张郎。他强杀者波则姓张。我便歹杀者波，我姓刘，是刘家的子孙阿！引孙也，怨人怎么？则叹我的命运。仰面空长叹，低首泪双垂。富贵他人聚，今日个贫寒亲子离。引孙去了也。老夫待将我这家私停停的分开，与我这女儿和这侄儿。老夫心中暗想，俺这男子汉到八八六十四，妇人七七四十九，乃是尽数。老夫止有四年的限也，不想小梅这妮子，年二十岁，婆婆为他精细，着他近身扶侍老夫。如今腹怀有孕，未知是个女儿？小厮儿？则怕久后为这几文业钱，着孩儿日后生了别心。就今日我着几句言语，压伏这孩儿每咱。张郎，去了侄儿，如今想要寻着女婿哩。你知道我说甚么？你待说甚么？张郎，你是我家女婿，只今十年满了也，俺两口儿偌大年纪，房下别无所出，孩儿，你怎忍撇俺去了？今日为始，则在我家里住。孩儿谢了父亲者。你看他便欢喜也。张郎，将俺那远年近岁欠少我钱钞的文书，都与我搬运将出来，算一算是多少？兀的不是文书，我都搬出来了。小梅，点个灯来。兀的是灯。都与我烧毁了者。呀、呀、呀，不怕烧了手，去那火里挝这文书那！孩儿也，这钱直恁般中使？老的也，想着你幼年时，南头里贩贵，北头里贩贱，乘船骑马，渡江泛海，做买做卖，挣扎下许来大家私。放钱举债，与人家钱钞的文书，怎的也不通个商量，就一把火都烧毁了！量这些文书，打甚么不紧？想咱的家私不有十万贯那。十万贯则有多哩。从今为始，将这十万贯家私，姐夫、姐姐两口儿分取一半，将这一半与婆婆收者。两个孩儿谢了你父亲者。谢了父亲。你看他便欢喜也。婆婆，将这一半家私且收留起。那东平府里，那个不说刘员外那老子，空有钱呵，割舍不的，他是个看钱奴。婆婆，将这一半家私，和那一辈老相识朋友每，也闲快活几年咱。老的，你说的是，说的是。婆婆，我待要庄儿头住几日去咱。便着下次小的每鞍马，送老的往庄儿上去。家中一应大小事务，你休管，有我哩，你则管?
判牡娜ァ?正末云)婆婆，我有句话敢说么？老的也，你有甚么话，但说不妨。我则专等婆婆报个喜信。婆婆，小梅这妮子有个比喻，你可知道么？你说，你说，有个甚的比喻？婆婆，小梅这妮子，他似那借瓮儿酿酒。如何是借瓮儿酿酒？别人家的瓮儿，借将的来家做酒，只等酒熟了时，可把那瓮儿送还与他本主去。婆婆，这妮子如今不腹怀有孕也？明日小梅或儿或女得一个，则是你的。那其间将这妮子，要呵，不要呵，或是典，或是卖，也只由的你。你也说的是。婆婆，老的，你又怎么？婆婆，小梅这妮子，从来有些奴唇婢舌的，怕不恼着婆婆。看老夫的面，应当打时节，则骂几句罢。只古里聒絮，我知道了也。婆婆，小梅这妮子，老夫恰才不道来，有甚的恼着你。应骂时节，你也则自处分咱。老的，你则放心的去，我说知道了也。婆婆，老的，莫不又是小梅么？婆婆，你觑，你觑。老的，你恰才将远年近岁欠少咱钱债的文书都烧毁了，你可主着何意？婆婆，你不知道，老夫心下自有个主意也呵。

【仙吕】【赏花时】我为甚将二百锭征人的文契烧？也只要将我这六十载无儿冤业消。婆婆，我可似个甚么那？我似那老树上今日个长出些笋根苗。婆婆，小梅这妮子呵，你心中可便不错，婆婆，小梅这妮子，他可似甚么？那如同那生菜儿一般，他只要新水儿洒者波。婆婆，你是必休将兀那热汤浇。

我知道了也。孩儿每，看头口儿，送你父亲庄儿上去来。


第一折

欢喜未尽，烦恼到来。自家张郎的便是，这个是我浑家引张。我当日与这刘员外家做女婿，可是为何？都则为这老的他有那泼天也似家私，寸男尺女皆无，所以上与他家做女婿，我满意的则是图他这家私。不想老的近日间着这小梅近身扶侍，如今这小梅腹怀有孕。我想来，若是得个女儿也，则分的他一半儿家私，若是得一个小厮儿，我两只手交付与他那家私，我不干生受了一场。张郎，你这几日眉头不展，可是为何？大嫂，你不知，我老实说，我当日与你家做女婿，为你父亲无儿，久以后这家缘家计都是我的。如今老的将这小梅姨姨收在身边，如今腹怀有孕，若是得一个女儿，则分的他一半儿家私，若得个小厮儿，我双手儿都交付与他，我不干生受了？我因此上烦恼。张郎，比及你有心呵，我也有心多时了。我先将小梅所算了何如？你那里是我的媳女，你是我的亲娘。你可怎么说？俺先与奶奶说，则说小梅配绒线去，怀空走了也。此计大妙。我就和你对奶奶说去来。奶奶。孩儿，你唤我做甚么？奶奶，小梅又不曾打他，又不曾骂他，今早配绒线去，怀空走了也。嗨，你两个也省的，俺老的偌大年纪，见有这些儿望头，欢喜不尽，在庄儿上专等报喜哩，怎么有这般的事？莫不是你两个做下来的那？小梅今日绝早自家走了，干我们两个甚的事？既然小梅走了，小的每，辆起车儿来，你两个跟着我，直到庄儿上报知老的去来。老夫自从到于庄儿上住，则专等婆婆报一个喜信。我想人生在世，凡事不可过分，到这年纪上身多有还报。则我那幼年间做经商买卖，早起晚眠，吃辛受苦，也不知瞒心昧己，使心用幸，做下了许多冤业，到底来是如何也呵！

【仙吕】【点绛唇】将本求财，在家出外，诸般儿快。拥并也似钱来，到底个还不彻冤家债。那一日婆婆人情去了，小梅这妮子忽的走到面前道："爹爹，小梅有句话，可是敢说么？"老夫便道："有甚么话，你说波。"他道："小梅有半年身孕。"老夫便道："小鬼头，休胡说！婆婆听得呵枉打死你。"他道："您孩儿不敢说谎。"老夫道："是真个么？"他道："是真个。"我便教人请稳婆去。

【混江龙】请来凭脉，一投的凭罢那脉也，婆婆道："老的，你索与我换上盖咱。"老夫便道："你与我说了，我与你。"他便道："老儿，你贺喜者。"他道小梅行必定是个厮儿胎。不由我不频频的加额，落可便暗暗的伤怀。但得一个生忿子拽布披麻扶灵柩，索强似那孝顺女罗裙包上筑坟台。往常我瞒心昧己，信口胡开，把神佛毁谤，将侩道抢白。因此上折乏的儿孙缺少，现如今我筋力全衰。人说着便去，人唤着忙来，看经要火罪，舍钞要消灾。我急煎煎去把那稳婆和老娘寻，恨不得曲躬躬将他土块的这砖头来拜。我想：儿孙的福分，非同小可也。使不着人强马壮，端的是鬼使神差。

兴儿，昨日使你城里去来，听的我那一辈儿老相识朋友每说我些甚么来？爹，我昨日城里买油去，见一辈老的每说来："若得个女儿便罢，得一个小厮儿呵，他每待将你骑着头口，着草棍打着你游街，还待着你做一个大大的庆喜筵席哩。"兴儿，你休说谎。孩儿不敢说谎。哎，那老的每则不说出来，他敢是做出来也。

【油葫芦】有那等守护贤良老秀才，他说的来、狠利害。他每都道是，刘从善那老子空有钱，则恁般割舍不的使。若是个女儿呵罢论，若是个小厮儿呵，耻辱那老子一场。他待将这老头儿监押去游街。小梅，你若真个得个儿呵，我情愿谢神天便把那香花赛，请亲邻便把猪羊宰。遮莫他将蹇卫迎，草棍捱。但得他不骂我做绝户的刘员外，只我也情愿湿肉伴干柴。

【天下乐】我可便得一个残疾的小厮儿来，问甚么兴也波衰，总是那天数该。天那，倘是我小梅这妮子分娩了，你觑这早晚多早晚也，莫不是小厮儿生得毒么则他那时辰儿问甚么好共歹，我但得把他摇车儿上缚，便把我去墓子里面埋，我便做一个鬼魂儿，可便也快哉。

兴儿。爹，你叫我怎么？你门首觑者，看有甚么人来？可早来到也。兴儿，你报与老爹知道，说我来看他哩。爹，有奶奶在门首哩。婆婆来了也。兴儿，杀下羊者，请、请、请。您孩儿知道。奶奶，爹有请哩。孩儿，您在门首，我先过去。见了老的，你着我说甚么？老的，你在这庄儿上好将息，倒大来耳根清静也。婆婆请坐，喜波，喜波，得了个小厮儿么？是好个小厮儿。婆婆，那小梅当真得了个甚么？我说便说，你则休烦恼。你说，我不烦恼。自从老的往庄儿上来了，俺一家儿看着老的面皮上，都尽让小梅，又不曾打他，又不曾骂他。今日大清早起来。推配绒线去，怀空走了也。走了也？你便唬杀老夫也。好谎波，你说与咱同喜咱。我不说谎，怕你不信呵，姐姐也在门首哩。姐姐也来了？请过姐姐来。姐姐，爹有请。张郎，你且在门首，我先过去。姐姐喜波，喜波，得了个兄弟么？是必抬举你那兄弟儿咱。父亲，甚么兄弟？小梅得了的。他打甚么不紧，我则是觑着姐姐哩。小梅又不曾打他，又不曾骂他，跟着人逃走去了。他走了？您娘儿每一家儿说便说，怕做甚么？我知道，这是我婆婆的见识：引张到那里见你爹时节，则说道是走了；他若说道是得了个小厮儿呵，那老子偌大年纪，则怕把那老子欢喜杀了。这个是婆婆使的见识。小梅委实是走了也。姐姐，你敢说谎哩，量他打甚么不紧，我则觑着姐姐姐夫哩。父亲不信呵，有张郎在门首。女婿也来了？您娘儿两个我根前说谎。兴儿，快请过姐夫来。姐夫，爹请你哩。父亲好将息，倒宜出外。姐夫，喜波，喜波，你郎舅每厮守着，好抬举照觑咱。甚么朗舅子那？小梅得了的。甚么小梅？又不曾打他，又不曾骂他，怀空害慌，跟着人走了。噤声！他怎么走了？说道走了就走了，那个哄你？走了小妮子，打甚么不紧？

【那吒令】哎！你是个主家的，偌大年纪，亏你不害那脸羞。我又不曾放屁，我怎么脸羞？你兴心儿妒色，你是个做女的，不学些三从四德，俺一家儿簇捧着你为甚么来？你从心儿的放乖。更着你个为婿的，万贯家缘都在你手里，你在那钱眼里面坐的。兀自不足哩！你贪心儿爱财。痛杀老夫也。呸！我又不曾捻杀他，又不曾掐杀他，他惶恐自害羞走了，你张开着口哭些甚么？怎着我空指望，空宁耐，落得这苦尽甘来。

【鹊踏枝】你可便道他歪，不思量我年迈。说道走了个只身的小妮子，打甚么不紧？则管里絮絮聒聒的。他可便虽则只身，那里也是那重胎。张郎，则被你坏了我也，当家的这娇客！我原来错怨了人也，都不干你事。天那，则被你便送了我也，转世的浮财。

他走也走了，你要呵，我别替你娶一个。噤声！怎生对着孩儿每说出这等话来？

【寄生草】你不将我人也似觑，倒着我谜也似猜。你听，我说与你，道不的二十上有志呵人都爱，三十上有命呵人还待。到的这四十上无子呵，可便人不拜。我想着那未分男女的腹中胎，我只拣那年纪小，生得好的，替你再娶一个，你也还养得出哩。谁问你那不施脂粉天然态？张郎，你到家便将那好钞拣下一二千锭者。敢是你那里看上了一个，你待取来做小老婆也。我是娶一个，也由的我那。休道你娶一个，便娶十个，我是大，他也则索扶侍我。为甚么扶待你？怎么不扶侍我？你不曾与俺刘家立下嗣来。休道立下寺，我连三门都与你盖了。张郎，你去四门头出下帖子，但是有等贫难的人，明日绝早到开元寺内，我散钱去也。天那，刘从善今日悔过了也。

【后庭花】则为我做家呵忒分外，今日着我无儿呵绝后代。可不这悭悋呵招灾祸，若是肯慈悲呵，也不到的生患害。张郎，你快去，与我出帖子者。您孩儿知道。我如今只待要舍浮财，遍着那村城世外。都教他每请钞来。缺食的买米柴，少衣的截些绢帛，把饥寒早撇开，免忧愁尽自在。元来你要舍财布施。你不舍呵，也无人怪你，舍了财，可便有谁人知重你也？你那里知道，我散了这几文钱呵，那贫难无倚的人呵，

【青哥儿】他敢把咱来烧香，烧香礼拜，恰便似祖先，祖先看待。你便这般救苦怜贫，舍财布施，做下功德，只是年纪高大，也没多几时在世，有那一个知道你的？婆婆，你道他每不知道我么？你道我日暮桑榆事可哀，将我死后尸骸，向古道悬崖，浅葬深埋，松柏多栽。则恐怕后人不解，垒座砖台，镌面碑牌，写的明白。等过往人来觑了伤怀，都道是开元寺散家财的这刘员外。

老的，我便依着你，且回家里去来。婆婆，咱家去罢。

【赚煞尾】我在这城中住六十年，做富汉三十载。无倒断则是营生的计策，今日个眼睁睁都与了补代。那里也是我的运拙时乖。婆婆，我这里自裁划，也不索垒七波追斋。则那两件事敢消磨了我这半世的灾：我也再不去图私利狠心的放解，我也再不去惹官司瞒心儿举债。这两桩儿咱都不做了，难道天是没眼的？可敢也一天好事奔人来。


第二折

自家张郎便是。父亲的言语，着我收拾下钱钞，在这开元寺内散钱：大乞儿一贯，小乞儿五百文。那钱钞都准备下了也，请父亲母亲散钱去来。张郎，将着那钱钞，只等贫难的人来，与我都散到者。钱也，则被你送了老夫也呵。

【正宫】【端正好】则被你引的我来半生忙，十年闹，无明夜攘攘劳劳。则我这快心儿如意随身的宝。哎，钱也，我为你呵，恨不的便盖一座家这通行庙。

【滚绣球】我那其间正年小，为本少，我便恨不的问别人强要，拚着个仗剑提刀。自人父南子北，抛家失业，也则为这几文钱。哎，钱也，我为你呵，也曾痛杀杀将俺父母来离，也曾急煎煎将俺那妻子来抛。老的也，你走苏杭两广，都为这钱。恨不的你死我活，也非是容易挣下来的。哎，钱也，我为你呵，那搭儿里不到，几曾惮半点勤劳。遮莫他虎啸风崒律律的高山直走上三千遍，那龙喷浪翻滚滚的长江也经过有二百遭。我提起来魄散魂消。

张郎，收拾下香桌儿者。理会的。婆婆，随我一处拈香去来。今日老的为没儿女，不昧神天，回心忏罪。我随你去，我随你去。刘从善为人一世，做买卖上多有亏心差错处。我今日舍散家财，毁烧文契，改过迁善，愿神天可表。

【倘秀才】那其间我正贫困里，可便夺的一个富豪，今日个上户也，可怎么却无了下稍？也是我幼年间的亏心，今日才老来报。哎，钱也，我为你呵。也曾昧著心说咒誓，今日个睁着眼犯天曹，孜孜的窨约。

可是你那做买卖使心用幸拆乏的，你怎么则埋怨我那？

【呆骨朵】则俺这做经商的，一个个非为不道，那些儿善与人交。都是我好贿贪财，今日个折乏的我来，除根也那翦草。我今日个散饯波，把穷民来济，悔罪波，将神灵来告：则待要问天公赎买-个儿，我明日再别替你娶一个罢，有你也不愁无儿。也等我养小来防备老。

刘九儿，开元寺里散钱哩，咱去那里请钞去来。有这个小孩儿，把他另做一户，得的这一分儿钱，俺两个分了，买酒吃。官人也，叫化些儿。这个小的是一户也是两家儿的？这小的另是一户。也与他五百文。刘九儿，把这钞分了，咱两个买酒吃去来。这孩儿是我的，你怎生分我的钱？你学我有儿么？穷弟子孩儿，我和你说定的，你怎生都要了？你便是有儿的？张郎，门首为甚么闹？父亲，穷厮每争钱哩。孩儿也，这钱则不那穷的每争，便这富的每也争。待老夫亲自问他，您每且休闹者。

【脱布衫】今日今散钱呵，您不合闲焦，看我面也，合道是耽饶。他主着意和人硬挺，便睁着眼大呼小叫。

哎，你个绝户的穷民，你怎敢放刁也？这穷弟子孩儿，噤声！

【小梁州】他骂-声绝户的穷民怎敢放刁，则一句道的我便肉战也身摇。兀的不痛杀我也。我伤心有似热油浇，他那里忙陪笑，敢这厮笑里暗藏刀。

老的也，他父亲请了一分钞，他孩儿又要哩。

【幺篇】元来是父亲行请过了孩儿又要，您怎么不寻思枉物难消。从小里惯了孩儿也。你从小里也该把这孩儿教，怎生由他恁撒拗？道不的家富小儿骄。

爹爹？你肚里饥么？我肚里可知饥哩。你吃了饭再来。孩儿说的是，咱们吃饭去来。

自家刘引孙的便是。自从我那伯娘把我赶将出来，与了我一百两钞做盘缠，都使的无了也。如今在这破瓦窑中居住，每日家烧地眠，炙地卧，吃了那早起的，无那晚夕的。听知我那伯伯、伯娘在这开元寺里散钱，大乞儿一贯，小乞儿五百文。各白世人，尚然散与他钱，我是他一个亲侄儿，我若到那里，怎么不与我些钱钞？我去便去，则怕撞着那姐夫。他见了我呵，必然要受他一场呕气，如今也顾不得了。可早来到寺门首也。天那，你看我那命波，肯分的我那姐夫正在门首，可怎么好？我只得把这羞脸儿揣在怀里，没奈何且叫他一声：姐夫，姐夫。那里这么一阵穷气？我道是谁？原来是引孙这个穷弟子孩儿。你来做什么？穷便穷，甚么穷气？妇夫，我来这里叫化些儿。钱都散完了，没得与你，你快去。是谁在门首？是引孙。他来做甚么？他来叫化些钱哩。他也要来叫化？偏没得与他。婆婆，和那叫化的争甚么？老的也，如今放着这些钱钞，那穷弟子孩儿看见都要将起来，怎么得许多散与他？婆婆，你且着他过来。引孙，你到这里来怎的？听知的伯伯、伯娘在这里散钱，您孩儿特来借些使用。婆婆，不问多少，借些与他去。引孙，你要借钱，我问你要三个人，要一个保人，要一个见人，要一个立文书人。有这三个人，便借与你钱，无这三个人，便不借与你钱。哎，自家孩儿，可要甚么文书？他猛地里急病死了，可着谁还我这钱？母亲，正是这等说。呸！丑贼生，干你甚事？呸！则怕死了你那长俊的侄儿。婆婆，我问你：这个是谁的？是俺的。这个呢？这个是你的，山核桃差着一梧槅儿哩。这是我的个亲侄儿，有不是呵，我要打便打，要骂便骂，都不干你事。住、住、住，你也休闹，请你个太公家教咱。引孙，您孩儿有。哎哟，要打便打，甚么引孙引孙，拿些土儿来怕惊了他囟子。你看我待打杀他者波。谁着你打死人来那？似这般炒闹，如之奈何？将那十三把钥匙来。老的也，十三把钥匙都在这里，则要分付的有下落者。引孙，你见么？您孩儿见。女儿女婿近前，您两口儿收了这钥匙，掌把了这家私者。孩儿谢了你父亲者。你看他可便欢喜也。是那门上的？是东厕门上的。儿也，我前者把与了你些钱钞，都那里去了？您孩儿定害的朋友多了，拿这钱钞去，都待了相识朋友也。你这个穷弟子孩儿，也有相识朋友？孩儿也，还未到你那待朋友处哩。

【倘秀才】你有钱时待朋友每日家花花草草，你今日无钱也，索央亲眷每呵，爹爹，奶奶，有盘缠与些儿波。便这般烦烦也那恼恼。哎，儿也，也是你贫不忧愁富不骄，则待经商寻些资本，则不如依本分教些村学，那的也便了。您孩儿一径的来问伯伯、伯娘，借些本钱做些买卖。引孙孩儿也，则不如读书好。伯伯，则不如做买卖。引孙孩儿也，则不如读书好。伯伯，则不如做买卖好。

【滚绣球】我道那读书的志气豪，为商的度量小，则这是各人的所好。你便苦志争似那勤学，为商的小钱番做大钱，读书的把白衣换做紫袍。则这的将来量较，可个做官的比那做客的妆幺。有一日功名成就人争羡，头上打一轮皂盖，马前列两行朱衣。抵多少买卖归来汗未消，便见的个低高。张郎，辆起车儿，着婆婆和姐姐先回去，我随后便到也。我将这车儿辆起者。婆婆，你和引张先行，引孙这厮不学好，老夫还要处分他哩。老的，你慢来。我先回家去也。儿也，我则觑着你哩。伯伯，您孩儿知道。哎哟，苦痛杀我也。老的也，你做甚么哩？兀的不啼哭那。我几曾啼哭来？你眼里不有泪来那。婆婆，我偌大年纪，怎没些儿冷泪？你这证候好来的疾也。引孙，靴靿里有两锭钞，你自家取了去。引孙，勤勤的到坟头上看去，多无一二年，我着你做一个大大的财主。您孩儿知道。

【煞尾】在生呵奉养父母何须道，死后呵祭奠那先灵你索去学。缺少儿孙我无靠，拜扫坟茔是你的孝。他处求人沽酒浇，乡内寻钱买纸烧，一日坟头与我走一遭。一句良言说与你听着：你若是执性愚顽不从我教，引孙也，我着你淡饭黄齑，一直饿到你老。

穷短命，穷丑生，穷弟子孩儿，你在这里做甚么？早早的死了，现报了我的眼里。再上我门来，拷下你那下半截来。兀的不被你气死我也。老的，你也等我一等么？伯娘去了，你看我那伯伯，推打我与了我两锭钞？将到我那破瓦窑里，也好做几日盘缠。天也，兀的不穷杀引孙也。


第三折

人生虽是命安排，也要机谋会使乖。假饶不做欺心事，谁把钱财送我来？自家张郎的便是。自从父亲将家私都与了我掌把，兀的不欢喜杀我也。时遇清明节今，寒食一百五，家家上坟祭祖，我将着这春盛担子。红干腊肉，同着社长上坟去来。自家社长是也。今日清明节令，张郎请我上坟。张郎，我和你上坟去。浑家，每年家先上你刘家的坟，今年先上俺张家的坟罢。张郎，先上俺家的坟。大嫂，你差了也。你便姓刘，你丈夫不姓刘，你先上张家的坟，才是个礼。浑家，你嫁了我，百年之后，葬在俺张家坟里。还先上俺张家坟去。依着你，先上张家坟去来。自家引孙？从那日伯伯与了我两锭钞，在这破瓦窑中都盘缠了也，今日清明节令，大家儿、小家儿都去上坟拜扫。我伯伯说道："引孙，勤勤的祖坟上去，多无一二年，着你做个大大的财主"。莫非我那伯伯有银子理在坟上那？我想祖坟是我祖上，连我父亲、母亲也葬在那里。难道伯伯说，我便上坟，伯伯不说，我便不上坟？引孙我虽贫，是一个读书的人，怎肯差了这个道理。我往纸马铺门首唱了个肥喏，讨了这些纸钱，酒店门首又讨了这半瓶儿酒，食店里又讨了一个馒头。我则不忘了伯伯的言语。引孙如今在邻舍家借了这一把铁锹，到祖坟上去浇奠一浇奠，烈姓纸儿，添些土儿？也当做拜扫，尽我那人子之道。说话中间，可早来到这坟头了。刘员外，你泼天也似家私，那个来上坟也？公公、婆婆，生时了了，死后为神。我祭奠咱，这个是我父亲、母亲，您孩儿穷杀也。想您两口儿在生时，倚仗着公公、婆婆的爱，您要了伯伯、伯娘便宜，你便死了，今日都折乏在我身上。父亲、母亲。我为甚么说十分惺惺使九分，留着一分与儿孙。则为你十分惺惺都使尽，今日个折乏的后代儿孙不如人。哎，多无一二年，着你做个大大的财主。刘引孙虽无甚么孝顺，我向祖坟上添些儿新土。我手里拿定这把铁锹，我和这铁锹上有个比喻：则为俺伯娘性子刚强，引孙我便是铁石人放声啼哭。如今那好家财则教我那姐夫张郎把柄，今日着刘引孙刬地受苦。我添了土也，可行祭祀的礼。则一个馒头，供养了公公、婆婆，我的父亲、母亲没有。倘若争这馒头闹将起来，可怎么了？这容易，劈做两半小：一半儿供养公公、婆婆，这一半儿供养父亲、母亲。奠了酒，烈了纸钱，祭祀已毕，我可破盘咱。冬至来一百五日，正是那寒食时务。你看财主家何等风光，单则我凄凉坟墓，并没
甚红干腊肉，并没甚清香甘露。拿定着这把锄头，也算得春风一度。这酒冷怎么吃？我去庄院人家荡热了这酒，吃了呵，可来取我这把铁锹。我荡酒去也。老夫刘从善。今日是清明，往坟头祭扫去。婆婆，孩儿每去了么？老的，孩儿每去多时了。这早晚搭下棚，宰下羊，漏下粉，蒸下馒头，春盛担子，红干腊肉，荡下酒，六神亲眷都在那里？则等俺老两口儿烧罢纸。要破盘哩。婆婆，孩儿每则怕不曾来么？老的，说孩儿每先来了也。婆婆，孩儿每这早晚到了么？老的，孩儿每这早晚到那里多时也。走、走、走，你看我波，贪说话险些儿不走过去了。婆婆，兀的不是咱的祖坟？咱坟头去来。嗨，老的，险些儿错走了过去。来到这坟上，兀的不搭下棚，宰下羊，漏下粉，蒸下馒头，荡下酒，红干腊肉，春盛担子，六神亲眷都在那里也？则怕孩儿每来得迟。老人家再来这等谎；你休要说。我才说的这个谎儿。看了这坟所，好是伤感人呵。

【越调】【斗鹌鹑】你看祭台和这坟台，砖墙也那土墙，长出些个棘科和这荆科，那里有白杨也那绿场？婆婆，恰才不有人上坟来那，上坟的是女儿和这侄儿，还是近房也那远房。婆婆，哎，你觑那光塌塌的坟墓前，湿津津的田地上，不闻的肉腥和这鱼腥，那里取茶香也那酒香？

【紫花儿序】他添不到那两锹儿新土，烧不到那一陌儿银钱，瀽不到有那半碗儿的凉浆。婆婆，兀的不有人来上了坟去了也。老的也，是有人上坟来。好可怜人也。兀那上坟的潇洒，和俺这祭祖的也凄凉。参详。多管是雨下的多，人来的稀，和这草长的荒。我可甚么子孙兴旺？每日放群马和这群牛，那里有石虎也那石羊？

婆婆，既是孩儿每不曾来哩，我和你先拜了坟罢。老的，你也说的是，投到孩儿每来时，咱老两口儿先拜了坟者。婆婆，这更拜拜。老的也，这个是谁？这个是太公、太婆。太公、太婆，保佑俺家门兴旺。太公、太婆，早生天界。这里拜拜。这个是谁？这的是咱父亲、母亲。正是我的公公、婆婆哩。公公、婆婆，生时了了，死后为神。这里也拜拜。这个是谁？这的是刘二两口儿，引孙的爹娘。是引孙的父母。老的你差了，他是咱的小，咱是他的大，我怎么拜他？他活时节是咱的小，他今死了，也道的个生时了了，死后为神。婆婆，看老夫面皮，你拜几拜儿。罢、罢、罢，我依着你。兀那刘二家两口儿，你在那坟墓里听者：想你在生时，倚仗着公公、婆婆欺负俺两口儿，不想你也拔着短筹都死了，又丢下个业种引孙，常时来缠门缠户的。早早的足瘸，车辗马踏倒路死了，现报在我的眼里。婆婆，拜着个坟，你那口里不曾住的。呀！谁曾开口来？婆婆，咱老两口儿百年之后，在那里埋葬？老的，我拣下了也，这一块地，正是高冈儿上。你看那树木长的恰似伞儿一般。咱老两口儿百年之后，这里埋葬。婆婆，怕俺两口儿不能勾这里埋葬么？我怎么不能勾这里埋葬？着那里埋葬去？婆婆，俺道两口儿不能勾在这里埋葬，兀的那里埋葬去？老的也，那里是一块下洼水淹的绝地，俺不在这里埋葬，倒去那里埋葬？

【调笑令】则俺这一双老枯桩，我为无那儿孙不气长。百年身死深埋葬，坟穴道尽按着阴阳。咱两个死时节便葬在兀那绝地上，婆婆，到那冬年节下、月一十五，婆婆也，谁与咱哭啼啼的烈纸烧香？

婆婆，俺不能勾这里埋葬，只为俺没得儿子来。俺怎生没儿子？现有姐姐姐夫哩。你看，我可早忘了。婆婆，孩儿每也未来哩，咱闲口论闲话。我问你咱，如今我姓甚么？你看这老的，越发老的糊突了，自家的个姓也忘了，你姓刘是刘员外。我姓刘是刘员外，你可姓甚么？我姓李。我姓刘，你姓李，你来俺这刘家门里做甚么？你还不晓得？我当初这刘家三媒六证，花红羊酒，行财纳礼，要到你这刘家门里做媳妇儿来。街上人唤你做刘婆婆也是李婆婆？这老的，你怎么葫芦提？我嫁的鸡随鸡飞，嫁的狗随狗走，嫁的孤堆坐的守。我和你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一车骨关半车肉，都属了你刘家，怎么叫我做李婆婆？婆婆。原来你这把骨头也属了俺刘家也。咱女儿姓甚么？咱女儿也姓刘，是刘引张。咱女婿姓甚么？女婿姓张，是张郎。我问你咱：俺女儿百年之后，可往俺刘家坟里埋也，去他张家坟里埋？俺女孩儿百年之后，去他张家坟里埋。嗨！这老的，你怎生只想到那里？老的，真个俺无儿的好不气长也。婆婆，你才省了也。怎生得个刘家门里的亲人来，可也好哩。自家引孙是也。恰才热了钟酒吃，可来取我那把铁锹去咱。引孙儿也，你来了也。你那里去来？你这几日怎么不到我家里吃饭来？你伯伯也在这里。您孩儿上坟来，伯娘休打引孙。孩儿也，我不打你，你则在这里，我和你伯伯说去。老的，小刘大也在这里。婆婆，甚么小刘大。是咱引孙孩儿。则叫他做引孙可便了也，甚么小刘大？老的，孩儿每各自也有几岁年纪。着他过来，我问他：引孙，你来这里做甚么？您孩儿上坟来。婆婆，你听引孙道他上坟来。老的也，是孩儿上坟来。引孙，谁烈纸来？是您孩儿烈纸来。婆婆，引孙道他烈纸来。是孩儿烈纸来。谁添土来？是您孩儿添土来。婆婆，引孙道他添土来老的也，我知道了也。引孙，你上坟来，你烈纸来，你添土来，则不你来，你背后又有一个，我打这贼丑生。员外，你为甚么打孩儿？婆婆放手。

【小桃红】则咱这弟兄儿女总排房，向这一个坟茔里葬。辈辈流传祭祖上，引孙。俺两口儿须大如您爹娘。老的也，你休打他。哎，你个莲子花放了我这过头杖。我不打这厮别的。这嘶祭祖先可怎生无些儿家大量，则这个便是上坟的小样。老的也，你说了呵打。婆婆，我打了呵说。你说了呵打。婆婆，你放手。因此上便先打了后商量。

引孙，是你上坟来么？是您孩儿上坟来。你为甚么不搭大棚，杀下羊，漏下粉，蒸下馒头，荡下酒？红干腊肉，春盛担子，六神亲眷都在那里那？这个老的好笑，孩儿又没钱，他吃的穿的也无，教他那里讨着许多那？你道他无钱？引孙你见么？您孩儿见些甚么？引孙，兀那鸦飞不过的庄宅，石羊、石虎那坟头不去，到俺这里做甚么来？老的，你差了也。那座坟知他姓张也姓李也？他是俺刘家的子孙，他怎么不到俺刘家坟里来？谁是俺刘家的子孙？引孙是俺刘家的子孙。我不知道引孙是俺刘家子孙，我则知道姐姐、姐夫是俺刘家的子孙。老的也，你越饶着越逞。为人谁无个错处，我当初是我执迷来。孩儿，想我也曾打你，也曾骂你。从今日为始，则在我家里住，吃的穿的，我尽照管你，休记我的毒哩。伯伯，伯娘说从今为始，也不打我，也不骂我，则着我在家里住，吃的穿的，尽照管孩儿哩。是谁说来？是伯娘说来。是你伯娘说来？天也，这的是睡里也是梦里？

【鬼三台】好事从天降，呆汉回头望。我谢了伯伯。你休拜我，则拜你那恰回心的伯娘。则见他子母每哭嚎咷，泪出他这痛肠。昨日个唬的你慌上慌，哎，儿也，从今后不索你忙上忙。婆婆，这个是谁家的坟。老的也，这是俺刘家的坟。则俺这坟所属刘，我怎肯着家缘姓张？好快活也。是谁家这般热闹上坟？是刘张员外家上坟哩。怎生是刘张员外？老的，你不知道，张家的孩儿与刘家做女婿，唤他做刘张员外。我对俺那婆婆说去。婆婆，咱女婿来了也，我和你破盘去来。你两个贱人都在那里，这早晚才来？

【紫花儿序】哎，你个择邻的孟母，休打这刻木的丁兰，婆婆放手，这干那女婿甚么事？且问你那跨虎的杨香。孩儿，我为甚么打你几下，您父烦恼哩！孩儿也，你为甚么不穿些好衣服？则这般罢波。将钥匙来。着下次孩儿每取衣服去。浑家，中么？不妨事，奶奶向着俺哩。兀的钥匙。你两个贱人，再也休上我门来。老的，你十三把钥匙，我都赚将出来了也。哎，女婿着出舍，闺女着回房，相当。得意梁鸿引着你这孟光，炒闹了一个太公庄上。你也再休踹我刘门，我今也靠不着你个张郎。

老的，兀的十三把钥匙，你依旧当了这家罢，我年纪老了。婆婆，你道你年纪大了，我也不小。婆婆，你掌把这家私。我才十八岁了哩，是你当家者。还是你当家者。老的也，则管里嚷，眼面前放着个当家的。老的也，我待将这十三把钥匙与引孙孩儿当家者，你意下如何？婆婆，莫不忒早了些。咱合了眼，可迟了也。婆婆，你说的是。引孙近前来，兀的十三把钥匙都与你，你去当家。谢了伯娘。姐夫靠后，我闻不的这一阵穷气。你就不忘了一句儿。

【秃厮儿】着女婿别无指望，做女的也合斟量。则这家私里外您尽掌，孝父母，奉蒸尝，也波周方。

【圣药王】这一场，胡主张，您须热闹俺荒凉。您行短，俺见长，姓刘的家私着姓刘的当。女儿也，不索便怨爹娘。

俺这家私里外，都着引孙掌了。俺家去来。婆婆，俺和你家去来。

【收尾】你可便休和他折证，休和他强。自古道：女生外向。他到门日且休题，只着他上坟时自思想。

姐夫，你好歹也不想我今日还做财主？十三把钥匙都在我手里。我也不和你一般见识，我与你这把钥匙，你一世儿吃不了。你拜。兀的你欢喜么？可知欢喜哩。你个傻厮，这是开茅厮门的。


第四折

老夫刘从善。今日是老夫贱降的日子，就顺带着庆贺小员外当家。引孙孩儿，谁想你有今日也呵。

【双调】【新水令】一杯寿酒庆生辰，则我这满怀愁片言难尽。只因那几贯财，险缠杀我百年人。我受了万苦千辛，我受了那一生骂半生恨。自家张郎的便是。今日父亲生日，俺两口儿拜父亲去。早来到门首也。小舅，那里一阵穷气？姐夫，你那里去来？我道你不是个受贫的人么，俺来拜父亲哩。姐姐、姐夫，我报复去。父亲，有姐姐、姐夫在于门首。谁在门首？是姐姐、姐夫哩。

【清江引】你道是女儿、女婿都在门，我可为甚么不容他进？你只问他使的是那家钱，上的是那家坟？他今日又上俺门来。显的俺两口儿无气分。

伯伯、伯娘，休和他一般见识的。

【碧玉箫】那厮每言而无信，凡事惹人嗔，怕不关亲？怎将俺不瞅问。引孙，俺只索唤引孙，近前来听处分：你若是放这两人，蹅着我正堂门，我敢哏，我便拷你娘么那三十棍。

老的，这孩儿每也孝顺，将就他些罢。

【落梅风】你道他本贤达，能孝顺，只我个老无知偏生嗔忿。谁着他信夫妇的情，就忘了我养育的恩？引孙，你对他说去，都不干我事。这都是他自做来有家难奔。

引孙，你去说道：有亲如你的便着过来。父亲道，亲似我引孙的，便着过去。小梅姨姨，你领着孩儿来见父亲去。妾身小梅是也。今有姐姐呼唤我，领着孩儿见爹去来。爹，我小梅和孩儿来了也。兀的不是小悔？你在那里来？爹。你可也三年忘却数年亲哩。

【水仙子】你道我三年忘却数年亲小梅，你是近身扶侍我的，怎么跟别人走了？这小贱人，你可是么一夜夫妻百夜恩？爹．你今日有了孩儿也。谁是我孩儿？这不是你孩儿？真个是我孩儿？今日个谁非谁是都休论。婆婆也，早则有了拖麻拽布的人。我儿也，你叫我一声爹爹。爹爹。他那里便叫一声，可则引了我灵魂。哎，你使着这嫉妒的心一片，图谋的钱几文，险送了我也翦草除根。引孙，请过姐姐姐夫来。姐姐，这三年小梅在那里来？父亲不知，听您女孩儿从头说咱。当初小梅有半年的身孕，张郎使嫉妒心肠，要所算了小梅。您女孩儿想来，父亲偌大年纪，若所算了小梅，便是绝嗣了。父亲，您女孩儿将小梅寄在东庄里姑姑家中，分娩得了这个孩儿。这三年光景，吃穿衣饭，都是您女孩儿照管。则为父亲忒心慈，掌把许来大家私。今日白头爹休怨我这青春女，你便有孝顺侄，怎强似的亲儿？孩儿，你不说我怎知道？

【雁儿落】原来这亲的则是亲，我当初恨呵须当恨。那女夫便是各白的人，那女儿也该把俺刘家认。老的，谁想刘员外自家有了孩儿也？

【得胜令】婆婆，咱早则绝地上不安坟，则咱这孝堂里有儿孙。你今日个得病如医病，父亲，今日有了孩儿也，休忘了您女孩儿。姐姐，我怎肯知恩不报恩？今日有了儿也，十三把钥匙还了伯伯，您孩儿则做的一日财主。你一世儿为人，这的是大富十年运，咱三口儿都亲。俺女儿、侄儿和这孩儿，我把这泼家私做三分儿分。

您一家人听老夫说者：六十年趱下家私，为无儿每每嗟咨。亲兄弟不幸早丧，引孙侄遣出多时。狠张郎妄图家业，孝顺女暗抚亲支。遇寒食上坟祭扫，伤感处化妒为慈。因此上指绝地苦劝糟糠妇，不枉了散家财天赐老生儿。

题目指绝地苦劝糟糠妇

正名散家财天赐老生儿

仕女圆社气球双关
包藏着一团儿和气，踢弄出百般可妙。共子弟每轻兼痛膝，海将来怀儿中
搂抱。你看那里勾外兼，虚挑实蹑，亚股剪刀。他来的你论道儿真，寻的你查
头儿是，安排的科范儿牢，子弟呵知他踢疼了你多多少少。
【元和令】露金莲些娘大小，掉兼强抢炮。云肩轻摆动小蛮腰，海棠花
风外袅。那踪换步，做弄出人娇，巧丹青难画描。
【上马娇】身段儿直，掖样儿娇，挺拖更妖娆。你看他拐儿扇尖儿挑舌儿哨。
子弟敲，腾的将范儿挑。
【胜葫芦】却便似孤凤求凰下九霄，兼儿靠手儿招，撇演的个庞儿慌张了。
他地穿兼抹膝，摩肩擦背，偷入步暗勾挑。
【幺篇】抵多少对舞霓裳按六么，惯摇摆会躯劳，支打猜拿直恁般巧。你看
他行针走线，拈花摘叶，即世里带着虚嚣。
【后庭花】你看他打ㄐ拾云外飘，蹬圆光当面绕。玉女双飞鬓，仙人大过桥。
那丰标！勤将水哨。把闲家扎垫的饱，六老儿睃趁的早，脚步儿赶趁的巧。只休
教细褪了，永团圆直到老。
【青歌儿】呀！六踢儿收拾、收拾的稳到，科范儿掣荡、掣荡的坚牢，步步
相随节节高。场户儿宽绰，步骤儿虚嚣，声誉儿蓬勃，解数儿崎。一会家脚
此鲸鳌，背掣猿猱，乱下风雹，浪滚波涛。直踢的腮儿红脸儿热，眼见涎腰儿
软。那里管汗湿酥胸，香消粉脸，尘拂蛾眉。由古自抖搜着精神倒拖鞭，三跳涧。
滴滴溜瑶台上，莺落架燕归巢。他地加斤节乘欢笑。
【寄生草】同避着鸳鸯拐，堤防着左右抄。跷跟儿掩映着真圈套，里勾儿藏
掖着深窟窍，过肩儿撒放下虚笼罩。挑尖儿快似点钢枪，凿膝儿紧似连珠炮。
【幺篇】本是座风流社，翻做了莺燕巢。扳搂儿搂定肩儿靠，锁腰儿锁住膝
儿掉，折跛儿跛住兼儿跷，俊庞儿压尽满园春，刀麻儿踢倒寰中俏。
【尾声】解卸了一团儿娇，稍遍起浑身儿俏。似这般女校尉从来较少。随圆
社常将蹴リ抱抛，占场儿陪伴了些英豪。那丰标！体态妖娆。错认范的郎君他跟
前入一脚，点着范轻轻的过了，打重他微微含笑。那姐姐见球来忙把脚儿跷。

骋怀

花月酒家楼，可追欢亦可悲秋。悲欢聚散为常事，明眸皓齿，歌莺舞燕，各逞温柔。

【幺】人俊惜风流，欠前生酒病花愁。尚还不彻相思债，携云挈雨，批风切月，到处绸缪。

【催拍子】爱共寝花间锦鸠，恨孤眠水上白鸥。月宵花昼，大筵排回雪韦娘，小酌会窃香韩寿。举觞红袖，玉纤横管，银甲调筝，酒令诗筹。曲成诗就，韵协声律，情动魂消，腹稿冥搜。宿恩当受，水仙山鬼，月妹花妖，如还得遇，不许干休。会埋伏未尝泄漏。

【幺】群芳会首，繁英故友。梦回时绿肥红瘦，荣华过可见疏薄，财物广始知亲厚。慕新思旧，簪遗佩解，镜破钗分，蜂妒蝶羞。恶缘难救，痼疾长发，业贯将盈，努力呈头。冷飡重馅，口摇舌剑，吻搠唇枪，独攻决胜，混战无忧。不到得落人奸彀。

【尾】展放征旗任谁走，庙算神机必应口。一管笔在手，敢搦孙吴女兵斗。

楔子

先祖颛顼苗裔孙，赐姓赢氏国为秦。只因善御扶周主，恶来有力事于殷。某乃秦国昭公是也，先祖乃颛顼之后。自犬戎伐周，先祖襄公将兵救周，战阵有功。周东徙洛邑，襄公以兵送，周平王封祖襄公为诸侯，赐岐山之西地。自襄公至成公七世，乃立其祖穆公。闻楚人百里奚之贤，欲重币赎之，恐楚不与，乃请以五羚羊皮赎之。是时百里奚年已七十余矣，穆公与语国事，乃大悦，授之国政，号曰"五羖大夫"。穆公卒，葬从死者一百七十七人，秦人哀之，为作《黄鸟》之诗。至孝公乃十四世，山河始固，强国六公，齐威、楚宣、魏惠、燕悼、韩哀、赵成。秦地雍州，不与中国诸侯之会盟。孝公乃惠振孤寡，招战士，明功赏，秦国大治。自兄武王卒，立某为公。俺秦国军有百万，将有千员，西接巴蜀，北控叶蕃，南连襄邓，东有蒲坂。今天下七国皆来伏秦，惟有赵国成公不来。某久闻赵国有楚和氏玉璧，价值万金，某心欲要求之，无计可取。今某手下有大将白起，唤他来商量怎生取索。左右，与我唤将白起来者。理会的。白起安在？少年为将领雄兵，铁马金戈定两京。全凭韬略安秦地，官封护国大将军。某秦国大将白起是也。郿郡人氏。自昭王十三年为将，击韩之新城，攻韩魏之伊阙，斩首二十四万，又虏其将公孙喜，拔五城，官封武安君之职。今天下七国皆伏秦国。惟有赵国不伏。数次要领将收赵，昭公不允。今有昭公呼唤，须索走一遭去。左右，报复去，有大将白起来了也。理会的。喏，报的大王得知，有白起来了也。着他过来。理会的。着过去。主公呼唤白起，有何军国之事商议？将军，今天下七国，皆伏于秦，惟有赵成公不伏俺秦国，今请你来商议。大王，此事小哉。俺秦国军有百万，将有千员，若起兵与赵交锋，必然擒拿了赵成公，定了赵地也。白起，想赵国多有英雄，倘若与他交锋，若俺军不利，枉惹各国耻笑。赵国廉颇好生英勇，俺不当起兵，则可以智取也。大王，赵国既有廉颇大半，俺怎生智取也？白起，某久闻赵国有无瑕玉璧，价值万金。咱这里差一使命，直至赵国，索取玉璧，与他十五座连城换取。若赵成公见说十五座连城，必送玉璧前来，俺收其玉璧，不与连城，玉璧秦国有之。他若不送半玉璧来时，俺秦国起大势军马，问罪兴师，擒拿成公。此计如何？大王，此计大妙。若送玉璧到于秦邦，不放其人还国，其宝秦国收之。若无玉璧
，某统大势雄兵，将赵国踏为平地。则今日便差使命赵国走一遭去。白起，就差使命，则今日便去取索玉璧。若来时，报复我知道。则为这无瑕玉璧有光莹，差使命火速离京。若送入秦邦境界，我看他休指望十五座连城。则今日差使命赵国取玉璧去了。此一去若有玉璧，万事罢论。若不与呵，某统大势秦兵，活拿成公，方称某平生之愿。秦将英雄谁可当，今差使命出咸阳。不将玉璧亲身到，活拿廉颇剑下亡。晋地三分出祖襄，为因智伯定兴亡。程婴立孤心存赵，至今万古把名扬。某乃赵成公是也。自祖襄公三分晋地，都于邯郸，祖遂胡服招骑射。二十年，祖略中山地，至宁葭；西略胡地，至榆林，胡王献马。二十一年，攻中山，献四邑。今天下七国争雄，五国皆伏于秦，惟有赵国不从于秦。久闻秦国白起，要起秦兵，与赵交锋。奈俺赵国有老将廉颇，十分英勇，秦不敢兴兵，皆惧此人也。今日某在邯郸观书，左右那里，门首觑者，若有人来时，报复我知道。理会的。奉命离京出帝都，驱驰鞍马又当途。只因玉璧亲临赵，孤矢之间显丈夫。小官乃秦国使命是也。奉昭公之命，亲赍书呈，直至赵国索取玉璧。说话中间，可早来到邯郸也。小校报复去，有秦国使命在于门首。理会的。喏，报的主公得知，有秦国使命至此也。着他过来。理会的。过去。兀那使命，你此一来，有何公干？上告大王知道，今奉昭公之命，闻知赵国有无瑕玉璧，价值万金。俺主公敬奉十五座连城，换取玉璧。若大王允诺，可遣人送玉璧至秦，换取连城，以结两国之好。如若不从，两国干戈必起。伏望大王台鉴不错。兀那使命，你且回本国。某与臣宰商议然后自有个主意。大王，小官告回，望大王早遣人来。则今日小官便回秦国去也。只因这赵国玉璧号无瑕，故教两处起争差。今剩驿马回京兆，休辞海角与天涯。秦国使命去了也。小校，与我唤将大将廉颇来者，我与他商议玉璧之事。理会的。廉将军安在？主公呼唤。幼年为将定邯郸，英雄赳赳展江山。伐齐曾破登莱路，威镇秦齐燕与韩。某乃赵国大将廉颇是也。为某大破齐兵，官拜上卿之职。今有成公呼唤，不知有何事，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小校，报复去，道有廉颇来了也。理会的。喏，报的主公得知，有廉颇来了也。着他过来。理会的。过去。
大王呼唤廉颇，有何事干？将军，唤你来不为别，今有秦昭公差一使命，持书前来，索取无瑕玉璧，愿以十五座连城偿之，故请老将军商量此事也。大王，此一事其中有诈，倘若将玉璧送到秦邦，若昭公不与城池，可不自送了玉宝，又不与城池，枉惹邻邦耻笑。愿大王思之。老将军，若俺不送玉璧去时，秦国若领兵前来，俺可怎了也？大王，自古道兵来将迎，水来土堰。他若领兵前来，俺这里领兵与他交锋。若战敌不胜呵，再做个摆布。将军，岂不闻"三思而后行，再思而可矣"？左右，与我唤将中大夫蔺相如来者。理会的。蔺相如安在？小官乃赵国中大夫蔺相如是也。方今七国之分，用秦齐燕赵韩楚魏。某辅佐赵成公，建国于邯郸。七国诸侯，内有强秦、壮楚、雄燕，大齐。今有秦国数次征伐俺邻邦，奈俺赵国武有廉颇，文有小官蔺相如，以此不曾得俺半根折箭。今日主公呼唤，不知有甚事，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报复去，道有蔺相如来了也。理会的。喏，报的主公得知，有蔺相如来了也。着他过来。理会的。过去。主人呼唤小官有何事？大夫，唤你来不为别，今有秦国差一使命前来，索取无瑕玉璧，与咱十五座连城换之，故请你文武二人，商议此事。据着主公心思，这玉璧可是与他也不与他？我想来，咱将玉璧送与他，他必然赏与咱十五座连城；他若不与俺城时，咱再做个计较。廉将军，据你意下如何？据着我说，玉璧不当与他。倘有失错，悔之晚矣。将军此言，说的差了也。我怎生说的差了？若是玉璧不去呵，他必然来征伐俺赵国，老夫统领赵国精兵，与秦决胜败，未知谁赢谁输，再做商量。将军，可不道"一日干戈动，十年不太平"？大夫，俺若将玉璧送与他，他若还不肯偿城，咱怎生再得这玉宝？主公，如今秦昭公要俺这无瑕玉璧，他以十五座连城换此玉璧，他岂有真心？他以城求璧而不与，曲在我矣；与之璧而不与我城，则曲在秦矣。主公，小臣蔺相如虽然不才，我愿奉璧而往。如若秦公无意偿城，则臣请完璧而归。我主意下如何？大夫，想昭公兵有百万，将有千员。你若到秦境，他收了玉宝，将你拘在咸阳，人不能归赵，宝不能回国，那其间则怕你悔之晚矣。（廉颇云）大夫，你言者不当。秦乃虎狼之国，兵多将广，马壮人强，有并吞六国之心。想当
日六国强兵，交锋于函谷，皆大败而回。何况你懦弱之人，不习兵甲之事，你若到秦邦，必然失宝丧命，那其间枉惹英雄耻笑。将军息怒。如秦国不与连城，小官不完璧而归，对着主公、众官在此，小官永不还赵国！大夫，玉璧价值万金，非同小可，则要你小心在意者。相如，你若这一去，失了无瑕玉璧，囚你在咸阳城内，休想俺赵国起兵来救你。将军放心也。

【正宫】【端正好】何须你列枪刀，排队伍，成和败全在相如。大夫，你此一去，敢有去的路儿，无那回来的路儿。元帅怕有去路道我无回路，他将我厮小觑忒欺负，则今日离赵国践程途。他若是怀奸诈，我可便使机谋，大夫，则要你疾去早来，小心在意者。主公放心也。我手里怎肯道甘献与他这荆山玉。主公，相如去了也。他这一去，舍命丧身之路。玉璧不能回国，相国必然久困于秦，教邻邦耻笑也。将军，相如如此一去，胜负未知。他若是不得秦城，完璧回国，那其间我将他重重加官赐赏，未为晚矣。则为这昭公使计用心机，故教两国起相持。你若是完璧偿城得两便，那其间封官赐赏把名题。


第一折

自古长安地，周秦古雍州。三川花似锦，八水永长流。华夷图上看，陕右最为头。某乃秦昭公是也。自从前者差使命去赵国，索取无瑕玉宝去了，有使命回国，言说成公差人送来，换取十五座连城。某索玉璧，岂肯将连城换取？若将玉宝送到，某收于麾下，将来人囚于城中。玉宝得之，连成不与，方称我平生之愿。左右那里？门首觑者，赵国使命来时，报复我知道。小官蔺相如，自离赵国，领着亲随，将着玉璧，来至秦邦。我想秦昭公这一番要这玉璧，他则是明欺赵国无人也。大夫，想秦国昭公奸诈，白起英雄，大夫这一遭不当为使，独入秦邦，则怕俺遭秦之困么。你不知某在主公跟前，说了大言。这一遭入秦为使，也非同小可，则为救苍生之苦也。

【仙吕】【点绛唇】则恐怕士马相残，庶民涂炭，怎敢道违程限。人生于天地之间，播一个清史内名扬赞。

【混江龙】这一场也不用军卒百万，大夫，咱只是单人独马到秦国，凭着甚么武艺得玉宝回国也？凭着我唇枪舌剑定江山。见如今河清海晏，黎庶宽安。出口夸言离赵国，铺谋定计入潼关。因此上乘骏马，跨雕鞍，披星月，冒风寒，完玉璧，要回还。解了那麒麟殿上赵公忧，更和这虎狼丛里英雄汉。也不望封官赐赏，则愿的人马平安。大夫，想无瑕玉璧，是俺赵国之宝，秦国又不知道，因何将此无瑕之宝，自送于秦国？咱正是自招其祸也。你不知道，听我说与你。

【油葫芦】想当日文武群臣列两班，玉阶前，仰圣颜，则听得秦邦使命到邯郸。要无瑕玉璧相观看，他可便许连城换易成虚诞。大夫，既然秦国将十五座连城换此玉璧，便送来也不亏俺赵国。他要玉璧容易取，与连城呵恐作难。他将俺邻邦欺压相轻慢，俺若是起征战在霎时间。

【天下乐】则为这两国干戈若动烦，数十载难也波安，那其间悔后晚，则这个蔺相如正直非占奸。我言词有定准，无转关，我可便定兴亡在这番。大夫，旬日之间，到于秦邦也。早来至府门首也。报复去，道有赵国中大夫蔺相如在于门前。理会的。中大夫，大王着你过去。大夫过去，亲随在于何处？你则在门首，我自过去。赵国使命，官居何职，为何至于秦邦？小官赵国中大夫蔺相如，奉赵国命，差小官奉玉璧入秦。既然成公差你送玉璧入秦，今玉璧在于那里？玉璧见在此，请公子观看。将玉璧来，我试看咱。是好玉璧也。这玉璧当初您赵国怎生得来？公子，这玉璧当初本不在赵国生，乃楚国荆山出此玉。有一人乃是卞和，得此玉进于楚公，楚公不识。次后卞和三进，楚公才知是玉，后来落在俺赵国。原来此玉不为真福，也则如此出产。这玉再有甚么奇妙？卞和因何知道他是无瑕玉璧也？

【金盏儿】这玉出荆山，长荆山，卞和为此可便遭危难。自离了楚国到邯郸，看承的如气命，爱惜似心肝。量此玉非为大宝，不为罕哉！您若将容易得，便做等闲看。

左右那里？与我叫将白起将军来。理会的。白将军安在？某乃秦国大将白起是也。正在教场操军，小军来报，有赵国使命至此。主公呼唤，必然是赵国使人送玉璧前来，我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府门首也，小校报与大王知道，有白起来了也。理会的。喏，报的大王得知，有白起将军在于门首。首他过来。理会的。过去。大王，呼唤白起有何事？白起，唤你来不为别，今有赵国，差中大夫蔺相如，送将玉璧来，唤你来观看。大王放心，他这一送这玉璧来，赵成公有惧秦之心，故使人送来。他想换十五座连城，难之又难哩。我如今将这无瑕玉，则说不为真宝，看他将甚么言语回大王？白起，正是如此，你心与我皆同。大夫鞍马上劳神，将玉璧来，某试看咱。我道是其么无瑕玉宝，价值十五座连城，原来此宝白石而已。虚得其名，非为宝也。则除是恁的。公子，此非真宝也。既然无瑕玉璧不是真宝，世上何为真宝？公子岂不闻国之忠良，乃世之大宝。这玉呵！

【醉扶归】饥不可为粮饭，冻不可御风寒。你说这玉不是大宝，可怎生上下无瑕，一色光润，内外莹然？真乃世之宝也。便做道温润光辉有甚罕见，如今惹祸招灾患。无纹藻那能入眼？他端的费雕琢难磨渲。

大王，此人言语之间，是个足智我谋之人，你问他想上古何为大宝？兀那大夫，这玉璧不是真宝，自上古至今，何为至宝？你试说一遍咱。公子，自古及今，有几个国之大宝也。是那几个国之大宝？你试说我试听咱。

【河西后庭花】一个汤伊尹除佞奸，一个姜太公伐暴残。有一个孝子周公旦，一个忠臣殷比干。我道你说甚么大宝，你可将上古名人比并，你在我跟前攀今揽古。非是我古今攀，他都是后人楷范，你看的这无瑕玉似等闲。

大王，你如今和赵国大夫说，教他且回驿亭中安下。留下玉璧，再做商量也。大夫，今日天色已晚也，将玉璧留在某府中，你且回驿中安下，到来日再做道理。住者！公子，这玉璧此一来呵，便留下秦国也。当此一日，公子差使命至赵国，言说秦国以五十座连城换此玉璧。今小官奉璧至此，公子所言玉璧非贵。如今小官将此玉璧，且回驿亭中，到来日聚集文武，小官对着文武，献此玉璧，也显的俺赵公敬公子之心。等公子与众将计议停当了，公子先进这十五座边城图样，小官将去，可也显的公子不失信于赵公也。主公，他也说的是。他既入到我秦邦，他便插翅也飞不出这潼关去。你且教他将玉璧回驿亭中去。大夫，今日你将玉璧且回驿亭中安下，明日与众官商议，可来取此玉宝。小官且回驿亭中去也。大夫，玉璧安在？咱怎能够回国去？玉宝在此。亲随，收玉宝收的好者。咱今夜便出秦关，暗转间道，回赵国去也。

【尾声】且归到驿亭中，疾便把程途盼。便荡过黄河退滩，一路上殷勤休怠慢。早回还，教公子开颜；语言间，别有机关。我若是有差错有输亏誓不还，他必然令人追赶。我若出的潼关一难，你看我不分星夜到邯郸。

白起，既然赵国相如将玉璧归驿亭中安下，明日画与他城子图样，留下相如，永不能够还国。无瑕玉璧价千金，故使机谋用计深。休夸赵国英雄将，怎出秦邦京兆城？主公去了也。某来日画与他个十五座城子图样，留下玉璧，则不与他城子，便相如插翅也飞不出函谷关去。赵国相如胆量高，入秦为使显英豪。略施小计难逃命，教你目前一命丧荒郊。莫使直中直，提防人不仁。颇奈赵国相如无礼，他推说今日画城子图样，换取玉璧。此人到于驿亭，夤夜潜逃出关，将玉璧带回本国去了。左右那里，与我唤将白起来。理会的。白将安在？某大将白起。主公呼唤，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不索报复，我自过去。主公呼唤白起，有何事？白起，今有赵国相如，将玉璧回于驿亭，至夜潜逃走了，似此怎生是好？主公昨日不当将玉璧与他，今日倒教他耻笑。既然他走了，容易，你如今领三千人马，便与我赶去。若拿将回来，我将他锉尸万段！主公，此人难以追赶。想相如心如曲珠，说东向西，往那里赶去？便拿将相如来，则是他一个人。今日不去追赶，此宝何日得之？臣有一计，可以擒拿赵成公。计将安在？主公设一会于渑池，则说与赵成公会盟，他必然来赴宴。来时臣设三计，会上必擒了赵成公，觑玉璧何罕之有！将军那三条计？试说一遍咱。头一计，等赵公酒酣之际，筵前击金钟为号。第二计，酒筵间二将舞剑，就筵前可以成功。第三计，壁衣中暗藏甲士，擒拿成公。不出三计，赵国君臣必质于秦。主公意下如何？此计大妙！则今日就差使命，请命赵成公选日会盟于渑池。无甚事，后堂中饮酒去来。


第二折

事有足诧，物有固然。某乃赵成公是也。自从蔺相如入秦国为使，怀璧换城，去了个月余，音信皆无。左右，门首觑者。若来时，报我知道。理会的。小官蔺相如，奉公子命，着某入秦为使。见了秦公，某见秦公无意与城，被某说过秦公，私出秦邦。这一场煞是惊惧也！

【中吕】【粉蝶儿】不避那千里驱驰，尽忠心与国家出力。都则为秦昭王将诸国吞食，他许连城换玉璧，心怀奸计。若不是片语投机，论阿谀揣情磨意。

【醉春风】我夜月离秦邦，飞星投赵国，无瑕玉宝得全归，到大是喜、喜。他则待恣意贪饕，纵心残暴，我则待暗施谋智。

可早来到也，接了马者。报复去，道蔺相如来了也。理会的。喏，报的大王得知，有中大夫蔺相如来了也。恰才说罢，相如果然来了也。未知玉璧若何？着他过来。理会的。大夫，着过去。相如，你去秦国为使，玉璧一事如何？主公，小官托主公之威，到于秦国，见了昭公。秦公见小官对答如流，秦公大喜，欲要玉璧。小官见秦公无心与俺连城，被小官展转的说过。小官暗出潼关，全璧而回。大夫真是个谋如伊尹，智若傅说，全璧归国，智过上古之贤也！小官不敢。

【迎仙客】臣不曾调鼎鼐，又不曾理盐梅，怎做的那济为楫旱为霖伊傅比。想昭公乃虎狼之国，兴心贪图玉璧，你完宝而还，实为难矣。我则待罢刀兵，安社稷。则要的物阜民熙，则俺这为臣子要当竭力。

大夫之功，深如沧海，加你为上大夫之职，与廉颇将军同班也。小官有何功能，受如此职位也？左右，与我唤将廉颇来者。理会的。廉颇将军安在？某乃大将廉颇，正在教场中操军，有主公呼唤，须索走一遭去。说话中间，可早来到也。左右报复去，道有廉颇来了也。理会的。喏，报的主公得知，有廉将军来了也。着他过来。理会的。着你过去。主公呼唤廉颇，有何事？廉将军，唤你来不为别，今有中大夫相如，入秦为使，全璧而还。今日将他封官赐赏，加他为上大夫之职。主公，想相如无汗马之功，凭口舌而已，怎生封他偌大官职？臣难以与他同位。廉将军，岂不闻古人云："一言而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丧邦"，论相如之功，不在他人之下也。

【红绣鞋】怎消的加官进位？怎消的荫子封妻？上卿之职位何极。高牙乘驷马，大纛列红衣，我这里便谢深恩感至德。

小官乃秦国使命，奉昭公之命，请赵国成公。可早来到府门首也，左右报复去，有秦国使命至此。理会的。喏，报的主公得知，有秦国使命至此。着他过来。理会的。使命过去。秦国使命，你此一来有何事？告的成公得知，小官奉秦昭公之命，选下吉日良辰，请赵成公渑池会盟。愿早赴会，莫得推称也。使命，某已自知道了，你回昭公话去，我随后来也。小官不敢久停久住，则今日回秦国去也。使命去了也。廉将军，今秦昭公请我会盟，此事如何？主人，此一事，乃秦昭公心生奸计。见不得玉璧，故在渑池设会，教主公赴会，就在筵间要擒拿主公，夺取玉璧。似此怎生是好？这一桩事，不干别人事，都是相如惹起刀兵来。廉将军，怎生是我惹起刀兵来？秦昭公见你不肯将玉璧留下，夤夜潜逃，有此不忿之心，故设此会，要擒拿主公。怎生不是你惹起刀兵来？

【普天乐】不肯将善人推，则待把贤门闭。将忠良妒忌，于礼何为？相如，你此一去送玉璧，非为赵国，因你邀买功名，滥叨爵禄。不说那定国谋，安邦计，倒与我个滥叨功名弥天罪，见如今赏罚权在公子操持，公子掌朝廷明似皎日。将军倾社稷危如累卵，蔺相如辅皇图稳若磐石。廉将军，今日昭公既来邀请，渑池会上，去好？不去何如？主公，想昭公心生奸诈，故设此会，智赚主公，不可赴会。不如起大势雄兵，与他对敌。主公不可起兵。大夫，怎生不可起兵？

【上小楼】早难道"颠而不扶，危而不持"。你若是谋动干戈，境内分崩，四方离析。相如，你说不要起兵，依着你怎生是好？则不如叙彝伦，正纲常，躬行仁义，我则要效唐虞太平之治。

相如，你乃懦弱之人，岂晓兵家胜负？我今统领大兵，量秦兵何足道哉！公子，若依着廉将军起兵呵，有几桩于民不利也。是那几桩于民不利处？相如，想我行兵，有甚么于民不利处？你试说一遍咱。

【幺篇】商贾每阻了行旅，庄农每费了耕织。将他这仓廪耗散，府库空虚，士卒疲弊。依着你呵，怎生？凭着我不伤财，不害民，一人一骑，则依着我，起军与他交战。自古道："养军千日，用在一朝。"便休题养军千日。

主公，则今日点十万大军，便索随主公赴会去。主公，不必多点军兵，枉费粮草。则要百十骑人马，小官独自保主公赴渑池会去。相如，你怎敢发大言，独自保主公去？倘或主公有些差失，谁人承认？将军言者当也。大夫，你说你独自一人保我赴会，若筵会上有些疏失，怎生是好？对着众官人每在此，我这一去，若有些儿差失呵，我输我这六阳会首。相如，你若保主公无事回还，我面搽红粉，剑去髭鬓也！大夫，你此一去，则要你施谋用智，言而有信者。

【十二月】盟府是公卿宰职，对着这文武班齐。你道是有危有难，我道来无是无非。打赌赛输了呵休悔，则要你言语诚实。

我若输了呵，面搽红粉，岂不汗颜？

【尧民歌】呀，你说道面搽红粉的不便宜，则我这六阳会首不相亏。人言为信永无称，昧己瞒心把天欺。知也波知，与皇家作柱石，不比儿曹辈。则今日点就百十骑人马，都要轻弓短箭，善马熟人，便索赴渑池会，走一遭去。主公先行，某随后领大势雄兵，接应主公去。主公放心也。

【尾声】不须军马多，则消的数骑随。看了那三川八水西秦地，向渑池赴会。我则怕盼程途心急马行迟。

既然昭公有请，便索赴会，走一遭去。玉璧离秦惹战争，故教白起统军兵。渑池会上怀奸诈，怎得秦邦十五城！主公去了也。某领大势雄兵接应走一遭去。则为这秦昭公使计兴邦，为玉璧惹起刀枪。领大兵齐临秦地，土平了京兆咸阳。

第三折

某乃秦昭公是也。自从赵国相如，怀玉璧而潜逃回国，某有不忿之心，故设一会，乃是渑池会，请赵成公来会盟。若不来，统大兵征伐。若来呵，我手下有两员上半，一个是康皮力，一个是范当灾，与我唤将来。理会的。康皮力、范当灾安在？肉吃斤半，米吃升半，听的厮杀，窝铺里声唤。俺二人一个是康皮力，一个是范当灾，公子呼唤，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不索报复，我们自过去。康皮力、范当灾，今日筵宴，安排已安了么？已定了。左右，唤将白起将军来。理会的。白将军安在？某白起是也。筵宴都安排了也，见公子去。可早来到也，小校报复去。道有白起来了也。理会的。喏，报的主公得知，有白将军来了也。着他过来。理会的，着过去。白起将军，干事如何？都安排了也，则等赵成公来。令人门首觑着，若赵成公来时，报复我知道。大夫，想秦昭公排设此宴，请某会盟，则怕咱落于他彀中么？主公，想秦昭公这一番兴心不善也。大夫，若到筵前，倘有埋伏，某怎生得脱秦难也？主公放心，若到渑池会上，小官稳情取保得主公无事还国也。大夫，往日一命父母所生，今日一难全在大夫救护。主公，可不道"养军千日，用在一朝"？为臣子要尽忠报国也呵！

【正宫】【端正好】为家邦，遭途旅，岂辞劳千里驰驱？三川八水的这秦邦路，将渑池会亲身赴。

【滚绣球】若到那筵宴间，有些儿个生逆图，我肯教主忧臣辱？大夫，不知筵宴之间，怎生埋伏摆布？休想他出红妆歌舞欢娱，止不过齐臻臻列着士卒，明晃晃伏着钺斧。我将主公紧紧的防护，消的我掣虹光手掿着锟鋙。他若是倚强凌弱非君子，我可也见义不为非丈夫，不索犹豫。大夫，俺今来到渑池会上也。左右那里，接了马者。理会的。可早来到也，小校报复去，道有赵成公特来赴会。理会的。喏，报的主公得知，有赵国成公至此也。道有请。理会的。有请！量某有何德能，感蒙公子置酒张筵也？某略备菲仪，敬伸微意，感蒙公子屈高就下。小校，抬上果桌来者。半酒来，公子满饮一杯。

【倘秀才】我则见他叙寒温相别间阻，让座位尊宾敬主，笑吟吟高捧定金樽碧玉壶，排珍馔，饮芳醑，何曾道断续？

公子既来赴会，怎生不引军将，则一人跟随？你国敢无有甚么文武贤才么？秦公，想俺赵国非无文武，因主公设此一会，要修两国之好，因此俺主公而领小官相如跟随前来也。您赵国别无能文善武，则您一人，量您知甚今古前贤、圣学仁义？你试说一遍咱。秦公不知，听小官说一遍咱。

【滚绣球】您待要讲圣贤，论今古，称尧舜禹汤文武，他都是圣明君统绪鸿图。他将那仁义举，凶暴除，不比您恃刚强并吞攻取，普天下讴歌道泰咸伏。桀纣因饰非拒谏亡家国，尧舜为发政施仁立帝都，强教的四海无虞。

方今七国，岂你一人之能？想方今七国之中，各有能文善武权谋术数之人，听相如略说一遍咱。七国之中，何人能武？你说一遍咱。

【倘秀才】问道是七国臣能文能武，一人下为肱为股，辅助的社稷安宁万姓伏。文通《三坟》典，武解《六韬》书，听小臣细数。

七国之中，有甚么贤宰能臣？你试说一遍咱。

【滚绣球】齐孙膑减灶法有智谋，赵国有甚人物？赵李牧示怯弱扫夷虏，燕国有甚么英杰？燕乐毅破齐不攻不取，齐国有甚英雄？田穰苴诛庄贾文武全俱，魏国有甚么英雄？魏吴起犒士卒亲吮疽，俺秦国有甚么人物？武安君出奇兵快捣虚，齐国再有甚么好汉？齐田单火牛阵有如脱兔，您赵国有甚英雄？则俺那廉将军有勇气善野战长驱。七国多有说谎之客也。苏秦、张仪和陈轸，还有几个说客？蔡泽、荀卿共范雎，此等之人，七国之中，显耀英名，乃人中之杰也。他都是权谋术数之徒。

感蒙大王深意，量某有何德能，无以酬报。成公，某久闻公子善能鼓瑟。筵前无乐，不成欢乐，伏望就筵鼓瑟为幸。秦公，我赵公鼓瑟，请公击缶。想某职居高位，岂肯与人击缶？秦公不肯，这五步之内，臣请以颈血溅大王！

【塞鸿秋】将主公向筵前鼓瑟相欺负，大夫，我击缶则便了也。请秦公击缶我也相凌辱。成公可将十五城与我为寿，免两国之刀兵。要俺十五城为寿将秦助，小臣问大王要些回奉之物也。要什么回物？要你那咸阳城回赐休推故。想赵国相如无礼，你怎敢将言悔慢我？刀斧手，与我靠前来。大王，俺为臣者生死不避也。五步内之间，霎时间颈血飞红雨，大家去史书中万代标名目！

筵前冷静，不能成欢。叫康皮力过来舞剑。筵前舞剑，必有伤害之意，似此怎生是好？大王，一人舞剑冷静，俺两个舞剑咱。

【伴读书】我见他掣龙泉席上舞，整虎躯轻移步。俺主公战战兢兢身无措，他正是撩蜂剔蝎胡为做。又无甚兜鍪铠甲相遮护，使不着胆大心粗。二人在筵前舞剑，有伤我之意，似此怎了也？

【笑歌赏】我、我、我，轻将这猿臂舒，是、是、是，骨碌碌睁怪眼冲寇怒，明晃晃剑离匣生杀雾。秦公，你这里有埋伏军！一只手将腰带捽，谁敢将我当拦住！你若伏输，罢军卒，送俺出函关路。秦公，你手下将若有个向前来，我先杀大王。一应军将退后，不得助手。大王，你索送俺出渑池去咱。大王，今日多蒙管顾，异日必当重谢。我将送你出函关，到是伶俐。某领大军接应主公来。正末做放科大王，深谢重礼，今请回国。多蒙管待也。公子击金钟为号。去也，迟了我的也。某不能成事！大王休慌，还有三条妙计哩。成公，恕不远送，勿记旧仇。

【尾声】我见他金爪武士排着行伍，俺那里铁甲将军领着士卒。你无故言盟定计谋，有失尊卑礼法疏。鼓瑟筵前厮羞辱，强要城池心狠毒。送俺上雕轮驷马车，敢有二个兴心进一步，拚了个陨首捐躯。我和他爱的做，和你那锦片也似秦川做不的主！

堪恨赵国大夫相如，智过吕望，谋若孙吴，全璧还国，救主无失，真乃七国之英雄杰士也。相如谋略胜孙吴，渑池会上要相图。休言白起千般勇，天下相如真丈夫。

楔子

欢来不似今朝，喜来那逢今日。某赵成公是也。想渑池会上，秦昭公有害我之心，多亏了相如救我，无事还国。今日分付左右，安排筵宴，与相如庆功封赏。若来时，报复我知道。理会的。某乃赵将廉颇是也。颇奈相如一人，保护公子赴渑池会去，酒筵之间，保主公无事还国。今日有主公安排筵宴，与他庆功封官。我想来，他无甚汗马之功，怎生倒封他偌大官职，与他同列？我今且在筵宴之间，看封他何等官位。若是与某同列，某教左右亲随，拿他小卒殴打，庶报某仇恨，方称我平生之愿。可早来到也。左右，报复去，道有廉颇来了也。理会的。喏，报的主公得知，有相如来了也。着他过来。理会的。大夫，着你过去。大夫，想渑池会上，若不是大夫之能，某不能还国。此功乃你一人之功也，今设筵宴庆赏。非相如之能，皆托宗庙威灵，主公虎威也，大夫，今见你累建大功，封为上卿之职。相如有何功，敢受如此重爵？你众官人每劝数杯，尽醉方归。颇奈相如，你乃一文人，不通兵书，不晓战阵，又无汗马之劳，封他偌大官职，某想难与他同列。主公，廉颇先回也。将军为何先回？廉颇吃不的了也。众多虞候苍头，在此等候。若相如出来时，您众人打上一顿，可来回话。恼的我发乍冲冠，怒的我气冲牛斗。他怎做我列臣僚，见廉颇躬身叉手？廉颇有不仇之心，主公，相如告回也。相如大夫，再饮数杯去。相如酒勾了也。祗候人，驷马车休往大路里去，则往小路上抄行。这厮好无礼也呵！

【仙吕】【赏花时】将我这驷马高车前后拥，你看那虞候苍头左右冲，寻闹吵显威风。廉将军他共我争功也那夺宠，不由我忿气怒填胸。报的主公得知，有廉将军先出府门，着手下军卒等着。蔺相如大夫刚出的府门，被廉将军祗从人将相如大夫殴打了一顿。众人扶的相如大夫还家去了也。颇奈廉颇无礼！相如有完璧救主之功，理合封官，不想此人有不忿之心，将他羞辱一场。某便要见廉颇罪来，争奈此人是一员上半，看他有功在前，便差令人说与廉颇，便着与相如解和了者。若不相和，某决无轻恕。相如用计运机筹，廉颇英雄志未酬。二将若肯同心意，觑那六国秦邦一鼓收。使尽自己心，笑破他人口。当初一心要图赵国玉璧，不期相如完璧还国。后来又设渑池会，想要擒拿成公，又被相如救的无事还国。此有冤仇，痛入骨髓。今差使命下将战书去，单搦蔺相如出马。若拿了蔺相如，便是我平生愿足。与我唤将康皮力、范当灾来。理会的。康皮力、范当灾安在？将鞴雕鞍马褂袍，未曾上阵跌折腰。临军对垒先逃命，买卖归来汗未消。某乃大将康皮力，兄弟是副将范当灾。帐房里吃烧肉，主公呼唤，须索走一遭去。左右报复去，道俺二将来了也。理会的。喏，报的主公得知，有康皮力、范当灾来了也。着他过来。理会的。着您过去。主公今日呼唤俺二将，有何事？唤你二将来不为别，只因赵国相如，欺吾太甚。今差你二将领十万秦兵，与国赵交锋，单搦蔺相如出马。若擒拿将蔺相如来，我将你二人重赏封官。主公放心，量那廉颇、相如，有何罕哉！若俺二人领兵去，要活的活挟过来，要死的砍将首级前来。我直教土平了赵国，活挟了蔺相如来。主公意下如何？您若得胜回还，自有加官赐赏。则今日领兵便索长行也。大小三军，听吾将令：你与我前排甲马，后列旌旛。当先摆五路先锋，次后列青龙白虎。太岁与土科相跟，太尉与将军引路。门神户尉，肩搭着纸剪的神刀。井神灶神，手拿着纸糊的巨斧。但上阵要知己知彼，若相持千战千赢。俺二将英雄实是乖，军卒人马两边排。若还将我都杀了，家里安灵便做斋。二将去了也。此一去必然成功也。无甚事，且回后堂中去。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某乃廉颇是也。只因筵宴之间，封相如偌大官职，与某同列。某有不忿之心，筵散之间，使令人将相
如打倒。今闻知相如在家染病，不曾入朝，他则是惧某之勇，必有害吾之心。今日我用副帅吕成看相如去，若相如言词和会，某去陪话；若他有害吾之心，某别有计较。左右那里？与我唤将吕成来者。理会的。吕成安在？少年为将统雄兵，铁马金戈不暂停。全凭谋略安天下，官封副帅作元戎。某乃赵国参谋吕成是也。为某文通三略，武解六韬，累建大功，封某参谋之职。今日元帅呼唤，不知有甚事，须索走一遭去。将军呼唤吕成，有何事？参谋，唤你来不为别，只因前者筵宴之间，某使令人将相如殴打了。今闻相如数日不朝，染病在家。我想此人必有伤吾之意。元帅，想相如凭舌剑欺压秦国，论胆量完璧而回，乃肱股忠烈之士，半军耻为同列，故有不忿之心。使令人殴打此人，必然感疾在家。未知元帅心意如何？参谋，我今日与你同到相如宅上，你推去看他，我则在门首等候。若相如语言之中为国呵，我则做小，负荆请罪；若相如言语之中倘有不逊，别作商量也。元帅此言当也。则今日便到相如宅上探望去来。

第四折

自人那一日饮宴之后，回家染起疾病，不能动止。大夫这证候，敢是停食伤饮，请个医人诊视，可也好？孩儿也，我那里取那病来？自从廉颇那一日将某并随从之人殴打了，我感了一口气，在家闭门不出。想大夫完璧还国，渑池会上那等英雄。不是大夫谋略，主公岂能还国！论大夫之功，不在廉颇之右，何故惧他？孩儿，你那里知道，俺为臣者当要赤心报国，岂记私仇也呵！

【双调】【新水令】托赖着当今帝王胜唐尧，则俺这文共武尽心忠孝。又不为居庙廊愁戚戚，治家国鬓萧萧。廉颇哎，则为你跋扈矜骄，气的我染疾病进汤药。

虞候，门前觑者。若有人来，报复我知道。理会的。可早来到也。参谋，你先过去。左右报复去。有参谋吕成特来探望。理会的。报的大人得知，有参谋相公在于门首有请。理会的。有请！有劳先生降临，请坐。丞相，这容颜依旧，面貌端然，不知是何病疾？我这病，

【步步娇】怎禁那待漏东华风寒冒。敢是饥饱劳役？公事冗伤饥饱。这病敢是风寒暑湿？皆因是年纪老。服药如何？则这内外相伤病难熬。别请个医人看视咱。这症候要和调，医人审其症源，服药必痊也。便有那扁鹊难医疗。

丞相，这病药饵不能医，则怕你这病症，感气填胸，必是廉将军之事么？非为廉将军，盖因我病体在身。丞相，论你有经纶济世之才，补完天地之手，凭三寸舌完璧还朝，仗英豪渑池会救主除难。丞相何故惧怯廉将军？先生言者差矣。丞相，小官何差之有？廉半军他比我何强？廉将军虽然不强，只因你名扬七国。则视廉将军比秦公如何？秦昭公乃虎狼之国，雄兵百万，战将千员，廉将军难以并比。想秦公在渑池会上，大将数员，列雄兵百万，我独自一人，拔剑在手，张目叱吒之间，喝众将不敢近，使昭公击缶。酒罢，我保赵公无事还国。量廉将军一人，我何惧之有？见今秦国不敢加兵于赵国者，徒以我二人在也。今若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先国家之急也。我岂惧廉将军哉？丞相原来有济国安邦之策，扶危救困之忧，忠孝双全，人中之杰。俺廉将军万不及一也。

【沉醉东风】则俺这文共武并无差错，过如那弟兄每岂有情薄？俺须是一殿臣，胜似那通家好，煞强如晏平仲善与人交。丞相与廉将军，都是尽忠肱股一殿之臣，勿念旧仇。俺两个竭力推诚辅圣朝，论赵国，丞相与廉将军，安邦定国之臣也。怎做的立国安邦的这大宝？丞相，小官改日迎门来望。小官告回也。先生少罪。参谋，相如语言可是如何？是你之差矣。恰才相如丞相言说，见今秦国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我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所以为此者，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小官看相如乃仁人君子之心，将军不及者多矣！既然相如有如此宽洪之量，尽心报国，某之不及。则今日肉袒负荆，至门谢罪，可为刎颈之交也。左右报复去，有廉将军叩门，负荆请罪来。理会的。报的大夫得知，廉将军在于门首。做甚么？有廉将军负荆请罪来。在那里？在门首。

【落梅花】则听的吵吵的人喧闹，我悠悠的魂魄消，原来是廉将军叩门来到。大夫，廉颇乃一愚鲁之人，不晓仁义，多有失礼，万望大夫恕罪。将军请起。大夫，看俺一殿之臣，旧日之交，休得见怪。恐嗔拳又向我这身上拷，我为甚忙陪着笑容哀告。

大夫，廉颇多有差迟，今日叩门负荆请罪，望大夫饶恕咱。将军何故如此？丞相，可不道"君子不念旧恶"？望丞相宽恕廉颇之罪也！

【殿前欢】咱今日自评跋，看咱一殿之臣，休记旧冤。我和你是风云会上旧臣僚。大夫，赵国有咱文武二人之勇，不惧各国英雄。见如今偏邦岂敢侵边徼？都皆惧咱文武二人。惧怕俺这文武英豪。你便似紫金梁架海涛，我似那白玉柱侵云表。前者筵宴之间，不合愚鲁，有伤弟兄之情。若自伤损相残暴，则恐怕倾颓了赵国，大夫，我的不是了，今日悔之不及也。我则怕畅快秦朝。

报的众位大人得知，今有秦将领兵至于城下索战哩。不妨事，则今日我与廉将军同共擒拿秦将去。大夫之功，已见于前。今日廉颇同大夫领着雄兵，擒拿秦将，走一遭去来。

【水仙子】堂堂阵势喊声高，赳赳军卒战鼓敲，重重鞍马征云罩。全在这大将军气势豪，破秦邦定在今朝。廉元帅施《三略》，蔺相如运《六韬》保山河共立勋劳。

大小三军摆阵势，远远的尘土起处，敢是赵斩珍来也。大夫，前面来的不是秦国军兵？看我擒拿也。来者何人？我乃秦将康皮力、范当灾，领大兵来，擒拿你这无名之将。这里比你那渑池会上省气力，操鼓来！

【雁儿落】旗开云影飘，炮响雷霆噪。弓开秋月圆，箭发流星落。



【得胜令】霎时间尸首积山高，鲜血滚波涛。觅子寻爷叫，呼兄唤弟号。俺将帅雄骁，恰便似撞雾天边鹞。他军马奔逃，恰便似飘风云外鹤。大夫，小官今日将秦国二将活挟将来了，将众兵斩尽杀绝也。咱见主公去来。某乃赵成公是也。自渑池会上以回，廉颇将军与大夫相如不睦，某使令人与他二人圆和，廉将军负荆请罪，结为刎颈之交。正酒筵之间，有秦将领兵索战。他文武二人，领着赵兵，与秦将交锋。此一去，必然得胜也。左右门首看者，若来时，报复我知道。理会的。大夫，今日擒拿秦国二将在此。执缚了那厮，见主公去来。可早来到也。左右报复去，道相如、廉颇来了也。理会的。喏，报的主公得知，有相如、廉颇来了也。着他过来。您二位将军，鞍马上劳神也。托主公虎威，将贼将活拿将来了也。多亏二位将军擒拿了贼子也。这一场功劳，多亏廉将军也。非小官之能，多亏大夫用计也。二位将军，您在那阵面上怎生交锋来？你试说一遍咱。

【沽美酒】败残军尽捕剿，擒贼首献皇朝。驰骋凶顽显暴骄，强要俺无瑕玉宝，渑池会痛凌虐。则今日安排筵宴，加官赐赏也。

【太平令】将鼓瑟筵前奏乐，捧金钟笑里藏刀。背伦教有伤伦教，行霸道不遵王道。将这厮绑到市曹，处决一刀，俺设筵宴三军赏犒。

将帮将拿出去杀坏了者。谢赍发了。您二人听我加官赐赏。赵国廉颇能征战，大夫相如多机见。武安赵国定乾坤，文赛颜曾能直谏。完璧还国真丈夫，会盟救主还金殿。官封极品禄千钟，分茅裂土人堪羡。腰金衣紫作朝臣，箫韶乐奏排筵宴。

【折桂令】则见这金銮殿乐奏箫韶。因你二人齐家治国，竭力尽忠，故设筵宴管待也。将他这宝篆香飘，绛蜡光摇。大夫，咱托一人之洪福，定七国之干戈，天下太平，万民安乐也。见如今万剩登基，百司进礼，四海来朝。因为你于国有功，今日个封官赐赏也。今日个褒功绩升官进爵，赏勋劳裂土分茅。岂不闻一人有庆，兆民赖之也！见如今黎庶歌谣，雨顺风调，万世皇图，地厚天高。则为那渑池会上结仇冤，赵国公卿有二贤。武将廉颇安社稷，相如谋略古今传。加你为上卿之职头庭相，廉颇你总领三军金印悬。今日个文臣武将安天下，永保皇朝万万年。

题目赵廉颇伏礼亲负荆

正名保成公径赴渑池会